楼下突然传来上楼梯的脚步声。
哑女立刻停止动作,躲到办公桌下。
脚步声在隔壁房间停下,有人进去翻找东西,然后又离开了。
她松了口气,继续搜索。
终于在上锁的抽屉里找到了标有“拉祖”名字的档案袋。
哑女一边翻看,一边震惊地拿出相机。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然后是警员们同昌叔打招呼的声音。
昌叔怎么来了!
今天并不是昌叔值班,所以哑女才大胆地翻进了警局。
她迅速将文件塞回抽屉,但已经来不及完全复原。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只能躲到阳台的窗帘后面。
门开了,昌叔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向办公桌,似乎要拿什么东西。
哑女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昌叔的手停在抽屉把手上。他皱了皱眉,敏锐地察觉到抽屉被人动过。
昌叔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视房间,最后停留在微微晃动的窗帘上。
“谁在那里?”昌叔厉声喝道,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上。
哑女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楼下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响,紧接着整个警局陷入一片黑暗。
“啊来哇?”昌叔咒骂着掏出手机照明,“大漂亮!去看看电闸!”
趁着混乱,哑女迅速从阳台翻出,沿着排水管滑到后院,闪入芭蕉林中。
但就在这时!一道手电筒的光束留意到了芭蕉林的动静。
“站住!”是小可爱的声音,他已经冲到了后院,手枪在手电筒的光线下闪着冷光。
哑女没有犹豫,发狂般往树林深处跑去。
子弹擦着她的耳边飞过,打在树干上发出“噗”的闷响。
突然,一只手从灌木丛中伸出,哑女还未来得及挣扎,就被一股蛮力拽倒在地,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她正要反抗,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嘘,是我。”塔哥捂住她的嘴,低声道。
警用手电筒的光束在不远处晃动,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越来越近。
塔哥一个利落的翻身,拉着哑女滚进路旁的莲花池。
浑浊的池水瞬间吞没了两人,水面只留下几串急促的气泡。
空空适时地在另一侧制造出剧烈的响动,成功引开了追兵的注意。
当塔哥和哑女一起,浑身滴水回到家时,水姐并不意外。
“你们得走了,像上次那样。”
第15章 ☆、15通往地狱的路都是由良善铺成的
北部有个叫夜丰颂的小村子,藏在群山褶皱里,外人要想找到她,可得费上一番功夫。
村子依山而建,青石板路蜿蜒,雨季一来,龙王们开会,路就变成了河;冬天结满霜冻,路面泛着青白的光,老人活动总要格外小心,但小孩子们喜欢,放学后一路打着滑儿往家去,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村里人都说,夜丰颂是块风水宝地。六十年前,我们的祖辈翻过七座山头,才找到这个三面环山的洼地。当时带头的太爷爷说,这地方有“藏风聚气”的格局,于是三十几户人家就在这里扎了根,开荒建房,种下玉米和红薯。
如今村里还是那三十几户,可年轻人像候鸟一样往山外飞,只剩下老人和孩子守着这些斑驳的土墙。
村小学是70年代盖的,红砖墙早就褪成了土黄色,像一块被岁月啃噬的干酪。水老师——就是水姐的父亲——在这里教了二十年书。教室门口挂着块木牌,上面“夜丰颂小学”五个字是他自己刻的。
水老师家就在学校旁边,三间瓦房围成个小院,院角的龙眼树比水姐的年纪还大。
脱下教书匠的衣服后,水老师喜欢带着水姐去后山抓草药。
逃难过来之前,水爷爷是当地有名的赤脚医,尤其擅长解毒,那时候山上挖野菜的多,保不准吃进去是野菜还是药毒,水爷爷有套祖上留下来的方子,什么断肠草毒,对症下药,灵快得很。可惜,水爷爷去世得早,没把手艺完整传下来。水老师学会的,就只有识毒了……
为此,他总是特别遗憾,“要是没当老师啊,我高低得继承你爷衣钵”。
水姐打小就泼辣,两条腿又长又匀称,像只纵情于山林的小鹿。水老师经常笑着打趣“我这女儿,野啊”,透过眼镜却是满目宠溺;水妈吼她“跑里跑外,猴子一样。怎么嫁得出去”。可不管怎么评价,两夫妻都真切地爱着这个女儿,把她视作掌上明珠。
塔哥家就住水姐家对面,祖辈过来的时候带了些金银细软,开始两家看不出差距来,可等村子能和外面联系上,塔哥家换了顶气派的门面,青砖黛瓦,门楣上还雕着花鸟图案。
唯一的缺憾是,塔哥念书不行,一首《蜀道难》念几百遍也不往脑子里走,字句像滑溜溜的泥鳅,根本抓不住;水姐却是他的相反面,读书只用两遍,正着问反着问,就不带一个错的。所以水老师忙的时候,也会喊水姐帮忙代代课,那些教科书的内容,只要讲过一次,就像磁铁一样吸在她的脑子里。
塔哥羡慕,羡慕水姐,更喜欢水姐。一想到她,他就忍不住嘿嘿笑:怎么有那么会读书的脑袋!怎么有那么漂亮的腿!
村里的小孩都怕水姐的“凶”,一张利嘴总饶不了人。可塔哥不,他喜欢喜欢水的“凶”。
水姐越骂他,他越巴巴黏着,水姐凶得狠了,见他也不恼,便问他:你不烦我么?
他不会说漂亮话,只是摇摇头,掏出好吃的跟水姐说“骂累了就歇歇,吃点好吃的,嘿嘿”。
气得塔妈戳他脑袋:“呆瓜一样,猪八戒都没你呆!”
水姐倒不讨厌塔哥,他和水爸妈都是一样的人,底色极其善良。别人找他帮忙,他都应着,扛粮食、修屋顶、赶野猪,从不推辞;别人笑他傻,他只嘿嘿笑:“善有善报,”然后继续埋头干活。
年岁渐长,两个孩子愈发出落着,水姐的眉眼长开后,杏眼如星,唇红齿白,隔了好几座山都有人来提亲;塔哥像笋子一样,转眼成了一米八的小伙子,一身肌肉也越发精壮,干活时衬衫下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塔哥爷爷在的时候,被孙子央求着,去水姐家提了亲,算是把事情定下来了。那天晚上,塔哥兴奋得睡不着觉,跑到水姐家窗下学猫叫,水姐偷偷溜出来,两人坐在龙眼树下,望着满天繁星,心跳如鼓。
两个人的情谊飞速生长着,像春天的竹笋,见天儿地疯长。他们谈论共同的梦想,不外乎走出大山,开个小店,赚一笔钱,然后结婚养孩子。
水姐想读完高中后去当老师,塔哥说要开个饭馆,未来仿佛触手可及。
可,天不遂人愿。
变故来得像山里的阵雨一样突然。那是清明前后,下了一场冷雨,水姐想吃菌子,水老师宠她,挎上竹篮就上山去寻。
可是雨后路滑,水老师从崖上摔了下来,虽然只有几处淤青,但水老师高烧不退,许是伤到了内里,村医没辙,嘱咐水妈去镇上请西医开刀。
临走前,她把煎好的药煨在灶上,嘱咐水姐:“给你爹半个时辰喂一次药,要是……要是情况不好,就去喊村长叔叔。”
没多久,水老师的呼吸突然变得像破风箱一样呼哧作响。水姐慌慌张张跑出去叫人,等她回来,水老师已经咽气了。
“去叫你娘回来。”
水姐跌跌撞撞跑出去,赤着脚踩过冰凉的青石板。她爬上村后的山梁,看见对面山路上有个芝麻大的黑影。
“妈!别去了!没用了!”山风呼啸,把水姐的声音往相反的方向送走。
水姐翻过一座山又翻过一座山,妄想追上母亲,可是耳边的风声太大了,水妈急着赶路并未留意。
母亲的身影就像一个幻觉一样,渐渐消失在群山之中。
等到第二天,水妈带着医生到家的时候,水老师已经凉透。尸僵形成,寿衣怎么都穿不上去,最后只能用白布裹着下葬。
翻越十几座山头赶路,身体被极度透支,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吊着的那口气终于散了,水妈也轰然倒下!
不到一天,失去唯二至亲,这打击太大,水姐失心疯一般,整个人被收走了精气。
村里人帮着把丧事办完,水姐依然在神游之外。
塔哥只能自己先下山打工,他以为等自己赚到钱,和水姐组成新家庭,这一切就都好了。于是拼命赚钱,每次从镇上打工回来,总给水姐买身新衣服,带些头绳、擦脸油之类的小玩意。
可塔哥妈的态度却微妙地变了,私底下和人议论:“克父克母的命,我家塔要是娶了她……难啊!再说他爷爷许的亲,我可没同意,如今老爷子去了几年了,这个主我还做不了啦?”她撇着嘴,眼神中透着嫌恶。表面上见了水姐却热情灿烂,打着别的主意。因为,水姐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