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璐心想,汪建荣做面料生意,和傅思衡又有来往,怎么家里太太还会选不出衣服。但转念一想,其实汪太太平时穿着就很朴素,并不怎么打扮,加上身材略微有点发福,果然,人的身价到一定程度,许多外物也就不关心了。
但再怎么说,人家让自己挣了大几万,陪同逛街绝不过分。
汪太太准备回去挑选,大城市选择多,路璐也答应下来,反正只有一百多公里,有空还能找李桢桢。
汪太太又说:“第二天我要留在那里,我让司机晚上再送你回海州吧。”
一旁久未开口的欧扬帆忽然接口插话:“正好,我那天上午也要回公司,可以顺道把她带回来。”
好一个司马昭之心。
路璐当即拒绝:“我还是跟司机的车吧,有始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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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让步:“顺路的事,何必破费油钱再打个来回,费时费力。”
路璐搬出客套的态度:“我不好意思打搅欧总工作,要候着我们的时间,多麻烦。”
两人一来一去,汪太太慧眼,了然于胸。
她佯装苦恼:“兜马路确实算不准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欧扬帆笑道:“等待女士逛街是我的荣幸。”
汪太太点点头:“嗯,建荣说不定也要用司机。”
路璐连忙抓着汪太太手臂,但为时已晚,只听她说:“还是跟小欧的车吧,他知根知底,我放心。”
汪太太拍拍她的手背,话一说完,知道没戏,路璐转身狠狠踩了欧扬帆一脚。
他身手矫健地躲开,脸上不住地笑,幼稚的得意。
定制服装来不及,好在商场里大牌多,只要愿意花钱总买得到。
当代五十多岁的中年女性偏爱改良旗袍、中式款,但试了几家总缺口气。
起初路璐跟着汪太太喜好走,不便多说,后来见她也茫然,便提议不看中式服装。
销售身边多的是纸笔,她在纸上画草图。
汪太太沮丧道:“怪我手臂看着粗。”
“那就袖子遮。”
“身板厚实。”
“v领正肩。”
“肚子又像救生圈。”
“哪有,线条利索板正就行。”
笔尖在纸上刷刷地飞,汪太太探头去看她画点什么,却大大出乎意料。
路璐举起纸,一本正经道:“我们按类似样子来找,扬长避短。”
汪太太看着她速涂的几个轮廓样式惊叹:“你学过?”
“大学学的服装设计。”
“怎么会干销售,大材小用了。”
路璐歪了歪头,无所谓道:“优先考虑生计。”
汪太太若有所思。
两人按照设想好的款式去找衣服,选了颇有骨架的大衣来穿,配丝巾和珍珠饰品,硬朗里带着柔和。
汪太太满意之至,请她去江边吃下午茶,翻开菜单,一口一个吃不饱的甜点,放进套餐就要六百多。
路璐想,小时候吃不是这样,同等的东西以前只要三分之一价格,物价飞涨,可工资还是那点。
红茶点心上桌,两个女人面对面聊天,能谈的话题其实不多。
“你这么能干,陈经理什么时候给你升职?”
“快了吧。”
“感情上呢,有没有方向?”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
汪太太笑起来:“小欧好像很欣赏你。”
路璐垂眼:“那是他的事。”
汪太太疑惑:“你另有喜欢的人?”
路璐没给正面回应,只说:“和家庭背景悬殊的人在一起,有希望么?会不会被轻视?”
汪太太眺望江面:“人人都想做灰姑娘,也确实有人做成了灰姑娘。”
“但灰姑娘又不差。”
“正因为不差,才让王子去配她,王子也不傻。”
“可是经历相差太多,又会有分歧,就像有些人婚前很好,婚后问题全部暴露。”
汪太太笑:“怎么会这么想?如果开始就预设一个坏结局,那之后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走向它,你会时时担忧我们之间哪天要出问题,到真出了问题反倒不是去解决,而是想,看,果然是这样,所以算了吧。”
路璐被她的通透吓到,她确实是抱着一颗充满警惕、讽刺、好事都轮不到我的心去的,随时以为会散了,也就真的散了。
她忙请教:“那我该怎么办?”
她悠闲喝茶:“看牢眼前,不要多想。”
她敬佩汪太太,这样明白的女人难怪可以和汪建荣一起打天下。
出餐厅,欧扬帆的车适时开到,看样子是汪太太掐好时间通知的。
汪太太自己叫车回去,把人交给欧扬帆,嘱托他安全送到。
冬天,四点多,天已开始暗下来。
她坐在副驾驶一声不吭,只有车内音乐在流淌。
几条马路过后,欧扬帆看看她:“你打算一句话都不说?”
“没什么可说的。”
“你生病我好歹送你去医院,照顾过你,怎么连句谢谢都没。”
“谢谢,下次你生病记得通知我,我给你排队,但钱得刷自己医保。”
欧扬帆笑了,她这张嘴真是坏得没边。
他说:“你生病的时候我可是很担心的,我要是病了,你会吗?嗯?”
他说的是实话,但语气轻佻,脸上笑眯眯的不正经。
路璐瞪眼骂道:“我会你个大头鬼!”
欧扬帆痞笑,露出两排白牙,继续开车。
过了收费站,高速上连着有多辆重型卡车在行驶,欧扬帆变道接连超过去。
路璐病刚好,逛了一天,坐上车就抵不住困意。夜间的高速路灯时隐时现,身边车辆无声穿行,她慢慢合上眼,欧扬帆注意到,将音乐调得轻些。
思绪逐渐陷入一段空白,车里有他身上、衣服上的味道
,淡淡的皂香和安稳感。
恍惚中,一股极其强烈的减速突如其来!她整个人向前猛甩,安全带紧勒,来不及反应,耳边钻入刺耳的鸣响,在轰然一声撞击后戛然而止。
安全气囊瞬间弹出,一切完完全全在意料之外。
路璐僵在座位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恐惧的余波中反应了好一会儿,她看向一旁,发现车身半边撞在了护栏上,她又惊又惧,颤抖着拍开气囊拼命喊:“欧扬帆,欧扬帆你怎么样!”
没人回话,她带着哭腔继续叫:“欧扬帆你说话,说话啊!”
“我没事。”他声音低哑,转着方向盘开上应急车道。
车停稳,路璐推门下去,她的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一下车就看见欧扬帆按着左手手肘处,胸口微微起伏,但身姿仍旧挺拔沉稳。
她强硬掀开他的袖子,欧扬帆把她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一把抱住。
刚才轮胎泄气,车头向右偏,他拼命把住方向盘往自己这边带。
路璐急得两眼泛红,推开他检查伤口。
手肘那里擦伤流了点血,好在并不严重,她从包里掏出纸巾擦拭,用自己防后跟破皮的创可贴给他粘上。
他哭笑不得,大大小小的创可贴像在打补丁。
他弯腰检查车胎,轮胎侧面扎进了一根七八厘米的钢钉,很可能是刚才那些运输卡车掉下来的,车门一侧往里凹陷,a柱也有点受损。
万幸的是,这根道车流小、车距远,没有造成二次碰撞或追尾。
路璐红着眼看他,一句话不说,脸上还带着几分委屈。
欧扬帆拍了下她的脑袋:“吓傻了?”
路璐拍开他的手,扭头吸了吸鼻子:“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医院。”
欧扬帆揉揉她的短发:“没事,一点皮外伤,过会儿我开另一辆车送你。”
他住的地方本来也不在市区,离这里倒近,一来一回不会耽误太久。
他利索地处理好一切,通知保险公司,车子被拖车拉去维修,他们下高速便打了辆车回去。
又是那幢熟悉的别墅,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欧扬帆直接去车库拿车,路璐跟在他身后。
她照旧穿得很少,根本没有吸取感冒发烧的教训。
欧扬帆把外套脱给她,她不理:“马上上车了,你自己穿吧。”
他不说话,突然用外套把她整个人兜住,往身前拉了把,昏暗的车库内,两人面对面,他的眼睛亮闪闪地看向她:“刚才你是不是担心我了。”
她别过头避开他的目光:“我才不会担心你。”
“我看得出。”
“你看错了。”
路璐挣脱他去拉车把手,连使了两次力都拉不开。
回头,见欧扬帆低头摆弄着车钥匙,迟迟没有开锁。
他走近一步,声音低沉,轻敲在耳膜上。
“明天上午有客户么。”
“干什么?”
“问你话。”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