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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潮有信[暗恋] > 第114章
  邱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只觉得双脚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走到病房门口,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了口气,然后用力搓揉了几下僵硬的脸颊,努力牵动嘴角,这才推开门。
  “院长,”她脸上努力维持着笑容,“问过医生了,问题不大!咱们只要尽快安排手术,肯定能好!您千万别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
  院长像是松了口气,枯瘦的手却费力地伸过来,拉住邱千的手腕,“我、还是想跟你交代一声……”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院里孩子们的事,“小辉该打、打乙肝预防针了……玲玲数学太差,得找人补补……还有东东那孩子,总、总被欺负……你得多看着点……”
  邱千强忍着心酸应着“好,好”,一边摸出手机,想记下这些沉甸甸的嘱托。这时——
  嗡……嗡……嗡……手机在掌心震动起来。
  竟是沈骥。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喉头,几乎哽住。她飞快地闪身冲出病房,手指颤抖着按下了接听。
  沈骥沉稳而有力的声音落在耳边,“院长的事,刘纯告诉我了。专家已经联系好,最快后天手术,我明晚赶回去。这两天安心陪着院长,费用不用担心,我让章邰过去处理。”
  他甚至都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寥寥数语,却如惊雷滚过,瞬间将她心头那块压得喘不过气的巨石,碾得粉碎。
  邱千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强抑制住汹涌而上的哽咽。千头万绪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模糊不清、带着浓重鼻音的“嗯”。
  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隐约传来快速的日语对话和纸张翻动的窸窣声——原来他在日本。
  不敢再占用他宝贵的时间,邱千匆匆说了句“你忙”,便按下了挂断键。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那股一直死死绷在邱千身体里的力量,仿佛“啪”地一声断开了。
  一股巨大的、近乎虚脱的安心感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双腿发软,不得不微微倚靠在墙壁上。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几秒后,才又抬手抹了把脸,挺直脊背,推开病房的门。
  院长还在吃力地絮叨着,“小妹啊……我这把老骨头倒不怕什么。就担心……万一,院里那些孩子可怎么办……”
  “不会的!”邱千几乎是扑到床边,紧紧握住那双冰凉枯瘦的手,“您别瞎想!手术一定会成功的!真要有什么,不是还有我吗?您放心!我一定把孩子们都照顾好,一个都不会落下!”
  第95章
  时钟指针挪向凌晨两点,医院走廊的灯光昏昏沉沉。
  邱千坐在院长病床前的小凳子上,握着那双干枯的手。浓重的困倦一波波冲击着她,眼皮沉得像坠了铅块。
  然而,脑海深处却翻腾不息——院长的忧虑、孩子们一张张小脸、手术台上未知的风险……无数画面和念头疯狂轮转、碰撞,将刚刚袭来的睡意碾得粉碎。
  她抬起手臂,用力揉了揉几乎要裂开的额头。
  本来刘纯说要过来替换她守夜,可装修的事已经焦头烂额,公司年底还有不少账要收,邱千就没让她过来。
  时间在寂静中粘稠地流淌。不知这样枯坐了多久,意识都开始模糊——
  病房的门锁忽然轻轻旋开,一道熟悉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门口。
  邱千回过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紧绷到极限的那根弦骤然崩断,眼前一黑,软绵绵地就向前栽去。
  ……
  意识在无边的混沌中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浓烈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蛮横地涌进鼻腔,将她从虚无的深渊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眼皮沉重得如同被黏住。她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头顶是刺眼的白光。冰冷的金属点滴架立在床边,轮廓在模糊的视线中晃动。
  “醒了?”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邱千迟钝地转动眼珠,这才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正连着透明的输液管。
  “我……”她干涩地开口,“怎么了?”
  “体力透支,加上急火攻心,身体撑不住休克了。”沈骥倾身靠近,微凉的手指轻轻探了探她的额头,“护士给你挂了葡萄糖和电解质,补充体力。”
  “院长呢!”邱千瞳孔一缩,挣扎着就要撑起身体。
  “别动!”沈骥轻轻压住她的肩,“院长的情况很稳定,一直在睡。”
  他微微俯身,“我在楼上安排了护工,24小时守着。你现在在二楼,安心休息,把吊瓶打完。”
  邱千这才微微舒了口气,身体软软地陷回枕头里。
  目光落在沈骥脸上,眼下有隐约的乌青,下颌也透着胡茬。
  “你……是不是下飞机就过来了?快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
  “我在这儿陪你。”沈骥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手,深邃的目光锁住她,“以后无论什么事,都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吗?”
  “嗯……”邱千鼻尖泛酸,乖乖地点了点头。
  “还知道嗯?”沈骥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动作亲昵又带着点惩罚的意味。
  “我知道你出国了,想着晚点再联系你……”邱千被他捏得有些痒,缩了缩脖子,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看着她这副模样,沈骥忍不住低笑一声,指腹蹭过她微红的脸颊,“好,原谅你了。”
  他转身从矮柜上拿过一个厚厚的保温袋,小心地解开扣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温热的食盒。盖子掀开,一股香气飘散出来。
  “给你点的山药鸡茸粥,还温着。”他拿起配套的小勺,舀起一勺,放在唇边仔细地吹了吹,送到她嘴边,“来,张嘴。”
  邱千顺从地微微撑起点身子,就着他的手,将温软滑糯的粥含入口中。
  暖意顺着食道蔓延开,猛地触动了记忆深处某个角落。
  她倏地抬起头,紧紧锁住沈骥,“那个笔筒……是不是很贵?”
  “嗯?哪个?”沈骥正专注地舀着下一勺粥,动作未停。
  “就是那年圣诞节,”邱千的语速加快了些,“你送我的那只,刻着小天使的笔筒。”
  “哦,那个。”沈骥把粥递向她唇边,“还好吧。是我外公生前的作品,他老人家喜欢做些小物件。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邱千含住一口,很快咽下去,目光固执地停在他脸上,“为什么要送我那么贵重的东西?那时候……我们明明只是普通同学。”
  “……”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一声声回荡。
  沈骥凝视着邱千眼中那份不容闪躲的固执,慢慢收回了递出的手,将粥碗稳稳搁在床头柜上。他沉默了片刻,才微微倾身,靠近了一些。
  “想听实话?”他的声音低沉。
  邱千无声地点了点头,屏住了呼吸。
  男人的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当时家里已是山雨欲来,我怕……来不及告别,就再也没机会为你做点什么。”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深水里艰难地捞出来,“我想,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困难,那只笔筒卖了,至少能帮你应急。当然——”
  他的声音轻缓了些,带上一点微不可察的希冀,“如果你永远用不到它,那最好,就让它一直陪着你读书吧。”
  那段被刻意封存的、仓皇离别的记忆,骤然被他的话语掀开一角——
  “我……”邱千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喉头像被什么堵住,最终没能发出完整的声音。
  “后来果然出了事。”沈骥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我们走得极其匆忙,连手机都被爸爸强行收走了。幸好沈二机灵,借口上厕所,偷偷拿了司机的电话联系路宇。”
  他顿了顿,眼神似乎飘向了那段混乱的过去,“我听到他认认真真地交代了那么多细节,当时心里乱糟糟的,却第一次觉得,这小子……或许也不是那么浑。”
  “谢谢、谢谢你……”邱千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红,酸涩涌上鼻腔,“还有沈琛……”
  本能地,她伸出手,紧紧抓住沈骥的手腕,“我、我那时候还那么怪你,怪你为什么不声不响就走了……”
  这七年,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这个疑问像针一样反复扎着她——究竟是怨他的不告而别,还是思念在作祟?她自己都说不清。
  直到此刻——
  真相终于如同破晓之光,刺穿迷雾。所有的不解与怨怼,也终于尘埃落定。原来在她懵然不知的年月里,他早已无声地为她筑起堤坝,连那场仓促的离别,都为她预留了退路。
  泪水决堤般涌出,滚烫地滑过脸颊。视线一片模糊,心口却像被滚烫的泪水冲刷过,骤然一轻。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如同破云而出的朝阳,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犹疑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