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识云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忍不住抬头往厨房看了眼, 磨砂玻璃上依稀透出一个颀长纤瘦的身影。
张小梅眼底涌上笑意:“小颂今天也不知怎么了, 非要亲自下厨, 连我给他打下手都不让。”
听到这话的傅识云不值钱地笑了出来。
张小梅见状没再说别的,起身往卧室走, 给两人留出单独相处的机会。
卧室门前脚刚关上,傅识云就迫不及待去了厨房。打开推拉门, 情不自禁从身后抱住了曲颂,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开始耍无赖:“低血糖了, 不抱着你会晕倒。宝宝也不忍心我摔个狗吃屎吧。”
曲颂轻轻挣了挣:“炒菜呢, 这样不舒服。”
“再抱一会儿, 让我充充电。”傅识云的手臂缠绕在曲颂腰上,“我总算是体会到思念成疾的滋味了, 和你断联的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失眠到三四点,整个人焦躁不安, 做什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我从来没这样过,骗你是小狗。”
曲颂控制不住地弯起了唇角。
——曲颂其实真的很好哄。一直都是他在哄别人,轮到自己根本没有抵抗力, 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足够让他心软了。
抱了几分钟,傅识云依依不舍松开手,站在曲颂旁边, 帮他打下手。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季宁,心照不宣地把这件事翻了过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季宁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傅识云的住址,直接去了他家。
车子驶入地库停好,傅识云从车里下来,远远看到了抱膝蹲在电梯口的季宁,大步走过去:“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季宁缓缓站起来,垂着头,答非所问:“我真的很不喜欢高档小区的设计,没有权限连电梯都进不去,进地库我都费了好大的劲儿。”
说完,季宁抬手捏住傅识云的西装袖口:“我等你好久了,你每天都这么忙吗?”
傅识云挣脱开,语气平静:“我是和曲颂一起吃完饭才回来的。”
“是么。”季宁笑了笑,神色落寞,“那很幸福了。”
“季宁,你不要这样。”自从知道眼睛的事情后,傅识云对季宁的态度就强硬不起来了,对于他的纠缠只有深深地无奈,叹了口气道,“我们已经分手十一年了,真的回不去了。各自安好吧,好吗?”
“如果我说我做不到呢。”季宁抬头看向傅识云,他今天没戴义眼,傅识云清清楚楚看到了他已经萎缩的眼球,声音颤抖,“我其实真的不该回来的。不回来,看不到你,我就不会发现自己其实从来没有忘记你,不会求而不得,不会这么痛苦。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何尝不想做回那个风流自由的季宁,可我做不到。我没法控制自己的心。”
傅识云滚了滚喉结,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给不了任何回应。季宁于他而言,已经是局外人了。
过了好久,季宁再次开口:“我现在的样子很丑对不对?”
傅识云毫不犹豫:“没有。”
“我很少照镜子,一直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季宁靠在墙上,再次垂下了头,以此来掩藏自己的左眼,“如有我的眼睛还是好的,我们当年也许就不会分手,现在应该也已经结婚了,肯定会很幸福吧。”
“当年的事我们都各自尽了全力,你没有错,我也没有。”傅识云轻声道,“只是我们的缘分就这么浅,尽了就散了。小宁,让我彻底成为你的过去吧,就像你彻底成为我的过去一样。”
听到“小宁”这个称呼,季宁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这么多年,只有傅识云这样喊过他。
空旷的地库里只有季宁破碎压抑的啜泣。
良久后,季宁站直身体:“我走了。”
“我送你。”傅识云见他状态不太好,不放心他自己开车。
“不用。”季宁冲傅识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目送季宁离开的背影,傅识云原地站了良久,终究没选择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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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处理完工作的傅识云从电脑前站起身,准备洗漱休息,工作号进来通电话,是一串陌生号码。
傅识云思虑几秒后,选择了接通。一道含糊不清的声音传了过来,伴随着嘈杂人声和音乐:“识云。”
听出是季宁的声音,傅识云不禁愣了下:“你喝酒了?”
季宁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打电话:“是啊,喝了很多。还被人盯上了呢,他们有四个人,你说我要跟他们走吗?我还没玩过多人呢。”
傅识云蹙了蹙眉:“不要这样伤害自己。”
“那你来接我啊。你来接我,我就不跟他们走。”季宁声音里染上浓重的醉意,喃喃自语,“不然我今晚就属于他们了。很多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傅识云迟迟没说话。
“我知道了。”季宁万念俱灰地笑了出来,“打扰你休息了,再见。”
赶在电话挂断前一秒,傅识云吐出两个字:“地址。”
“火吻酒吧。”
挂掉电话,傅识云换好衣服拿上车钥匙出门。无论如何,他不能坐视不理季宁如此糟蹋自己。
四十分钟后,车子停在酒吧门口。傅识云进去后一眼就看到了吧台前的季宁,大步走到他身边,见他还有意识,轻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季宁抬起头,已经戴上了义眼,冲傅识云笑了笑:“你来了,我还以为你在骗我呢。你来接我,曲颂知道了不会生气吗?”
傅识云没说话,抬手扶住季宁的胳膊,将他架了起来。转身刚要走,四个男人围了上来。
“他是我朋友,喝多了,我来接他。”傅识云不想惹麻烦,主动开口。
穿着皮衣的男人并不打算让他们离开:“那不行啊,他都答应我们了,言而无信不好吧。”
傅识云:“这种事何来言而无信一说,只讲究你情我愿。”
“他不就是出来卖的吗?”皮衣男看了眼被傅识云架起来的季宁,语气轻蔑,“在这儿钓了一晚上了,我看上他是光顾他生意。”
季宁抬起头,含着醉意的眸子死死盯着皮衣男,将心里的怨气全部发泄到对方身上:“卖你爹,我的存款能买你祖宗十八代的命了。让你爹来给我当儿子吧,正好我缺个儿子。”
皮衣男明显不是个善茬,听到季宁这么羞辱自己,顿时破口大骂:“出去打听打听,这一片谁见了我不得点头哈腰的!给脸不要!给我弄他!”指着季宁威胁,“我今晚非玩死你!”
皮衣男又转头冲傅识云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现在离开,我可以放过你。”
傅识云把季宁放到椅子上,低声冲他说了句“报警”,缓缓转过身,平静地问:“确定不让我们走?”
皮衣男冲傅识云瞪圆了眼睛,大声叫嚣:“不让!你要是多管闲事信不信我让你也交代在这儿!”
“行,那就来吧。”
傅识云当兵时练习过散打,退役后也一直在健身,身体素质也没下降,对付这四个人跟嗑瓜子似的。只是凡事没绝对,所以才让季宁报的警,何况这种事不管输赢都逃不开警局走一趟。
看着躺在地上“哎哎呦呦”叫唤的四个人,傅识云嘲讽道:“没事多练练,当混子也是要有实力的。”
说完,傅识云转身走到季宁身边,认真道:“只有这一次,下次我不会再管你了。”
季宁愣愣看着面前的男人,明白他来这里与感情无关,只是出于可怜和同情,还有心里的道义。眼眶渐渐湿润了,呐呐应了句:“好。”
地上的皮衣男稍微缓过劲儿来,瞄到掉在地上的酒瓶子,心里一个发狠,抄起瓶子就朝傅识云的后脑砸了过去。
毫无防备的傅识云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瓶子应声而碎,碎片飞溅。
“识云!”季宁惊呼出声。
傅识云眼前阵阵发黑,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抬脚发了狠踹在皮衣男身上,之后便失去意识跌入季宁怀里,鲜红的血液顺着脖颈潺潺而下。
季宁抱着他,慌乱的六神无主,脸色发白,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幸好酒吧老板反应迅速,报了120后大步走过来,在接线员的指导下帮傅识云止血。
警察赶了过来,简单了解一下情况后带走了四个闹事的人。十几分钟后,救护车也停在了酒吧门口,医护人员抬着急救床从车上下来,将傅识云推上了救护车。
季宁急忙跟上,上车时因为太过慌乱差点摔倒。
闻到季宁身上的酒气,护士语气利落:“尽快联系上他的其他家属,你目前的情况不适合陪护。”
季宁应了声“好”,打开手机,发现与傅识云有关的人自己只能联系上曲颂。
没有犹豫,季宁给曲颂弹了语音邀请过去。接通后,手机里传来曲颂满是睡意的声音,语气里没有丝毫被吵醒的不悦,只有浓浓的疑惑:“季宁,这么晚了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