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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惊悚推理 > 此地无银 > 第46章
  杜隐禅的眼睛变得极为冷漠,淡淡的回了一句:“不知。”
  老孟颓然地垂下那颗剃着青茬的头颅。“这世道越来越看不清了。”
  杜隐禅的声音里有着超越年纪的沧桑,她说:“看不清便不必看,守住自己的心田。不论什么世道,立心为岸,不随浊浪沉浮,自能度己成舟。”
  “好。”老孟一拍桌子,“好一个立心为岸,不愧是杜照隅的爱徒。”
  杜隐禅从椅子上弹起,猛地立直了身体。“你认识我师父?”
  孟三川露出个神秘的微笑:“我跟杜照隅是老相识。你的名字杜隐禅他没少跟我提起。丫头,我这回来,是跟你道个别,雷少帅调我今晚跟他去殷家订婚,贴身保护。多谢你呀,这几千口子人算是有救了。”
  杜隐禅凝神看着他:“你一身功夫,为什么藏在军队里做一个普通的老兵呢?”
  孟三川布满风霜的脸上露出凝重的神情,他抬头时,杜隐禅恍惚看见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身影:挺拔如松,目光如电。他和他的师弟都善于伪装。
  他回道:“人呀,一辈子总得有个寄托,雷大帅对我有知遇之恩,他活着的时候我也风光过。”说完这话,他又恢复了从前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丫头,你是好样儿的,可是我老孟也不差。咱们呀,走着瞧。”
  说罢,他摸起桌子上的半盒香烟,哼着小曲,起身下楼去了,那荒腔走板哼唱声穿透雨幕,丝丝缕缕地飘荡回来,透着无尽的落寞与苍凉。
  "少年子弟江湖老啊,红粉佳人白了头……"
  天色向晚,雨势渐收。
  宋执钧归来时带着几分笑意,看来他的码头生意谈得不错。
  天色昏暗,杜隐禅坐在桌前,将自己认真打扮一番,找出一身黑色西装,指间缓缓抚过衣裳,这是去年她过生日的时候师父送给她的,经纬之间好像还留存着师父的温度。
  穿上西装,打好领结,别好金质袖口。她站在镜子前端详着,镜中人虽衣着考究、风度翩翩衣,却掩不住眉宇间病态的倦意。
  一阵尖锐的绞痛袭来,浓重的腥甜直冲喉头,一口粘稠的黑血喷涌而出,她用手帕抹去血迹,眼神沉静。
  她没有带枪,历经昨夜的行刺事件,今晚殷家必然加倍警戒,一定会对前来赴宴的宾客进行搜身,她犯不上去讨嫌疑。
  “准备好了?”宋执钧看着撑着一把黑色大伞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杜隐禅,隐隐透着担心,“身体好些了吗?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不要勉强。”
  杜隐禅轻松的笑道:“哪有那么金贵,师哥,你忘了,我是死而复生的人,区区一场小病而已,打不倒我的。”
  十三太保只有宋执钧和徐志鸿受到邀请,其余人不知去了哪里。轿车在距离殷府气派非凡的大门尚有数十米处,便被两名穿着黑色雨衣、荷枪实弹的卫兵强硬拦下。
  今晚的殷府依旧灯火通亮,门前站了十多人维持,所有来宾的车马都被拦在门外,进门之前先搜查一遍。
  宋执钧先一步下车,撑开黑伞,快步绕到她这边,将伞面稳稳地遮在她头顶。
  “跟紧我。”宋执钧的俊朗的侧脸看起来非常冷硬,殷蘅樾想必既然猜透他的身份,既然已经亮牌,那就不必多加掩饰。好在今晚里应外合,拿到那封亲笔信,五寅镇之行就算是圆满了。
  经过一遍严格的搜身,三人终于踏入殷家正门。
  一阵响天彻地的鞭炮声毫无预兆地炸响,猩红的鞭炮碎屑溅落四周,留下点点湿红。
  殷家的正厅中,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笙歌燕
  舞,宛如一个华丽的舞台。
  好戏开场了。
  第47章 ☆、47、订婚宴
  雷鹤存的脸色像是挂了一层厚厚的粉壳,在灯火辉煌的映衬下苍白得格外瘆人。
  负责在院子警戒的谢云生看了,还跟张阿树偷偷嘀咕:“瞧见没?雷少帅为了订婚仪式,还特意化了妆。可惜手艺忒差劲,好好一个新郎官,硬是给捯饬得跟城隍庙里跑出来的无常似的,不过这样没错,他不是雷阎王、白无常吗?这模样,嘿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配冥婚呢。”
  雷鹤存的准时现身,完全出乎宋执钧的预料。他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徐志鸿,无声的质问:情报有误?不是说雷鹤存感染了瘟疫,早已卧床不起,命悬一线了吗,怎么竟能穿着合体的军装,出现在殷家的正厅上?
  徐志鸿低低地在他耳边说了句:“您看他旁边那个副官,手就没离开过他的胳膊肘。”
  宋执钧冷眼观察着雷鹤存,冷道:“他就不怕将疫病传给他未来的泰山大人和娇妻。”说罢,抬脚迈进客厅。
  六姨太林瑟薇扭着细软的腰肢迎了上来,她穿件艳光四射的苏绣旗袍,浑身缀满细碎的珍珠。一口软糯的沪白,周到热络地招呼着:“哎哟,叶大少,杜少爷,快里面请,里面请。外面雨大,没淋着吧?”
  她殷勤地引路,礼节无可挑剔,算是整个厅堂里唯一还在努力维持这场喜宴体面的人。
  大簇的鲜花瓜果吐露芬芳,水晶吊灯流光溢彩,长桌上珍馐美馔琳琅满目,留声机流淌着靡靡之音,大红的苏绣屏风更是将传统喜气烘托到顶点。这是一场盛大而喜庆的订婚典礼。
  可新郎雷鹤存面如金纸,岳丈殷蘅樾端脸色沉郁,宾客们脸上也罕见笑容。
  日本人松井也赫然在座,不过他可不像来祝福新人,而是来此搜寻猎物、锁定疑犯的。老和尚慧悟禅师如入定般正襟危坐,似在做法超度。沪上名医曲怀霜坐在人群之外,遥遥地向着杜隐禅微微点头致意。
  这屋子里唯一笑着的人就是林瑟薇,但她的笑容也带着勉强,杜隐禅能感觉得到她的紧张。
  殷明敬在哪里呢?房雪樵又隐藏在何处?
  “新娘子怎么还不出来呀?”杜隐禅拿起一颗葡糖丢进嘴巴,同时眼睛扫过雷鹤存,故意抬高声调,“殷小姐不会不太同意这场婚事吧?”
  这句带着明显恶意的话一说出来,殷蘅樾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但是碍于宋执钧的身份,他不好直接驳斥,只是冷哼了一声,道:“鹤存与明敬的婚事,是雷大帅在世的时候就定下来的,两个孩子青梅竹马,这场婚事不过是水到渠成。杜家少爷,你不过是个外乡人,不知道来龙去脉,也不怪你的。”
  “是么?”杜隐禅眉梢一挑,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情愈发张扬,看着雷鹤存惨白的脸,“我怎么看着雷少帅也不大情愿的模样呢?”
  雷鹤存挣脱了郑怀安的搀扶,上前一步,双眼圆瞪,一副被冒犯的样子,怒道:“姓杜的,你一直都在与我作对,真的以为我拿你没法子?”
  杜隐禅浅笑,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雷少帅若是有法子,何至于到这般田地?”
  宋执钧稳坐一旁,指间夹着香烟,慢悠悠啜了口茶,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杜隐禅撩拨这头病虎。
  雷鹤存毫无征兆得出手,一拳打向杜隐禅的胸口,杜隐禅轻轻巧巧得躲了过去,两人身形交错的刹那,谁也没看清,雷鹤存借着衣袖的遮挡,顺势将一把小巧的手枪飞快地塞进了杜隐禅虚握的手中。
  这也是杜隐禅开出的条件。作为殷家贵婿,雷鹤存身上藏这么一件小玩意儿,自然不会被搜检出来。
  “好了,杜少。”宋执钧看到殷蘅樾额角青筋暴跳,强压的怒火几乎要撑破面皮,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将杜隐禅拉到座位坐下,“还是小孩子脾气,口无遮拦。人家大喜的日子,不许说这样的混账话。”说罢,笑嘻嘻地向着殷蘅樾和雷鹤存翁婿一拱手,“他呀,闹惯了的,还请二位海涵。”
  殷雷二人异口同声地冷哼一声。
  殷明敬的侍女竹心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不顾满堂宾客的目光,径直冲到殷蘅樾身边,顾不上礼数,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殷蘅樾铁青的脸色一下变得更加难看,他立即看向曲怀霜,向他一招手,曲怀霜走到近前,殷蘅樾嘴唇翕动,以极低极快的语速交代了一句什么。曲怀霜紧跟竹心,疾步向厅后走去。
  众人心知肚明,一定是殷明敬出了什么岔子。
  殷蘅樾站起身道:“大家先随便坐,我去去就来。”说罢,也起身离去。
  殷蘅樾一离开,厅堂中响起嗡嗡低语。
  宋执钧向着杜隐禅使了个眼色,杜隐禅会意,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不耐烦地站起身道:“无聊透顶极了。”她抱怨着,双手插进西装裤袋,旁若无人地踱出了喧闹的客厅。
  廊檐下,雨水滴答,敲打着青石板。庭院里灯火通明,却照不亮角落的阴影。杜隐禅背对着厅门,倚着廊柱,点上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着湿漉漉的地砖。
  手里的烟刚燃过半,一股香风悄然飘近。杜隐禅没有转头,眼角余光里,林瑟薇窈窕的身影无声地立在他身侧,明媚的眼睛像云层中的星星般一闪一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