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知道这覃采买突然来找她,定是有什么事情。挑选食材是一回事,恐怕还有其他的吩咐。
她停了下来,旁边的人也顺势停了下来。
覃采买知道她是个明白人,就直接将话说出了口:“朝廷给每个衙门公厨的采买银钱都是有定数的,以后给大人们供应的吃食,需得定额一人最多两份才好。”
黎书禾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她只领月钱,又没有什么考核指标和考核业绩的,便点头应下了:“我知晓了。”
覃采买见她如此爽快,又笑着又补了一句:“明日朝食我会早点来食堂说与各位大人,不会让你为难的。”
黎书禾叉手行礼道:“多谢。”
说话的瞬间便到了库房。
守库房的杂役已与她十分熟稔,见着来人起身喊了一声“黎师傅”,又看着落后几步的覃采买,立马站直了腰板问候:“覃采买来了啊。”
覃采买指了指黎书禾,对着那杂役说道:“以后库房里的食材都让黎师傅先挑,她挑完了再让其他几位师傅选。”
许杂役有些愣住了。
虽然他平日里也会给黎师傅留着些好食材,但覃采买这般吩咐便是过了明路,当即高声应道:“是。”
覃采买又带着黎书禾往库房走着,一边还说着:“今儿刚从庄子里运来了十几只鸡,现下还养在后头的院子里,不知道黎师傅要不要?”
黎书禾心里有些诧异。
鸡?那不是拿来做午食和暮食更为合适吗?覃采买这般问,难道是想尝一尝她熬的鸡汤?
虽说她一时不知道覃采买的用意,但这般送上门的好食材她是断然不会拒绝的。
当即应下了,又挑了几根猪筒骨,和一些豚肉、配料。
最后瞧着那地上一筐新鲜的菌子,眼睛骤然放出光芒。
她歪头,侧着身子瞧了一眼旁边的覃采买。
见他在这库房内挑挑选选,看到不少好东西都问她要不要,似乎是真的任由自己挑选。
黎书禾也便不客气了,直接问道:“这筐菌子我可以拿吗?”
“自然可以。”覃采买很好说话的样子,特别大气地说道,“看上什么随便拿,不要浪费即可。”
黎书禾兴奋地将这筐菌子给一齐拿上了。
头一次毫不心虚地选了满满当当的食材,她自是拱手道谢:“多谢覃采买,我今晚便去熬一锅浓稠的汤汁,您明儿一早来了就能吃上,保准不会辜负您的好意。”
覃采买应道:“那我明早便等着尝一尝黎师傅的手艺。”
他冲着许杂役招手,让他将这些食材登记,又吩咐让人去叫黎师傅手下的帮厨过来一同帮着把食材拿回去。
做完这一切他才冲着黎书禾告辞:“那黎师傅自个儿忙活去吧,如果还要找人帮着杀鸡的,便找许成这小子。”
许成就是许杂役的本名。
黎书禾又露出那副标准的微笑,深深浅浅的梨涡挂在脸颊上,让她明艳的脸庞在烛光下柔和了几分。
……
运了一板车的食材回去后,黎书禾还是没能想明白这覃采买究竟是何含义。
不过他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现下最重要的是自己拿了这么多贵重的食材,明日若做不出可口的朝食,定是会落人口舌。
她看着正忙活着搬运货物的田七和春桃。
田七平日里话比较密,但做起事来倒是十分的踏实可靠,有时候活多了也从不抱怨,反而一个劲地想多干一些,跟着她多学些本领。
春桃亦是如此,但是小姑娘总是对自己不自信,明明已经学会了,却不敢轻易独自尝试。
黎书禾想了想,不如今日便教田七和春桃两人怎么吊汤吧。学会怎么吊一手高汤后,便是走到哪都不怕的!
他们将这一板车的食材都搬进食堂时,刘师傅的两个帮厨正收拾好灶台,跟在他的后头。
刘师傅路过时瞥了一眼,满满当当的食材就堆积在灶面上,看着比他暮食用的还要多一些。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自是见不得黎书禾好的。
这几日来食堂用暮食的人比往常更少了几分,他刚开始还不明缘由。后来打听才知道被这小丫头片子摆了一道,以致于最近暮食浪费的粮食颇多,连带着每日收泔水的监士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丝鄙夷。
刘茂春气得牙痒痒,又见着早上的食堂越发热闹,更是将她列入自己仇敌的名列之中。
现下看着她拿着这么多的食材,心里愈发愤愤不平。
刘茂春冷哼一声:“我竟也不知这朝食何时也需要这么多的食材了,黎师傅莫不是为了故意显摆,准备在朝食的时候做一桌子山珍海味不成。”
黎书禾笑着应道:“山珍海味倒是算不上,不过刘师傅若是馋这一口,明日朝食还得早点来排队才是,用朝食的大人们多,不然指不定要等多久呢。”
“你——”刘茂春被他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一句话哽在喉咙竟说不出来。
看不出来这小丫头竟然还是个伶牙俐齿的,竟敢说他想吃她做的朝食?还敢嘲讽他每日暮食无人问津!
呸!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刘茂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甩衣袖气冲冲地离开了。
得意个什么劲,走着瞧!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气走了刘师傅,黎书禾又叫田七去找许杂役杀了几只鸡,然后带着他们一起处理食材。
许杂役将库房一锁,跟着坐在厨房看他们忙活着,也想看看平日里那些美食究竟是如何做出来的。
他一手抓着一把瓜子,一边磕着一边就瞧着他们三人在不停地忙活,在心里不停地偷着乐。
黎书禾瞧着他一个人悠哉悠哉瞅热闹的模样,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说道:“许大哥不如猜一猜我明日要做些什么?”
做什么?许杂役心里也正疑惑着。
看着这么大动静,总不会像午食和暮食一样做几个炒菜吧?
黎师傅的手艺固然不错,可这大早上的吃炒菜……是不是有些太油腻了。
他属实想不出来,只得摇了摇头。
黎书禾颇为神秘地说道:“明日要做的这道朝食,还有一个关于秀才和他夫人的故事。”
她卖足了关子,把许成的好奇心全勾了上来。
许杂役平日里闲来无事就爱看一看那话本子,什么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他更是犹为喜欢。
黎书禾也是偶然瞥见他怀里揣着的话本子时,才发现了这事。
许杂役手里的瓜子也不磕了,迫不及待地问道:“黎师傅快说与我听听。”
黎书禾摊摊手,指着地上那一堆食材,无奈地叹气:“我倒是想说与你们听,可是现在这般多的食材,一时之间也处理不完,怕是要来不及。”
“加上我帮忙就来得及了。”许杂役立马将袖子撸起,一同与他们蹲在地上帮忙清洗着,又一脸好奇道,“黎师傅快说来听听。”
黎书禾见他总算是没有一个人坐着嗑瓜子拉仇恨了,这才低头轻笑一声,晃头晃脑地开始讲起了故事:
“相传滇南小镇有一处湖心小岛,岛上住着一个勤勉好学的秀才。秀才每日在岛上读着书,而他的夫人每日则会从家里备好饭食,再走过一座长长的木桥来给他送饭。”
“夏日倒是好说,这秀才吃到嘴里的饭菜还是热乎的,但等到了冬日,湖面寒风簌簌,等送到时,已然冰冷,实在难以下咽!”
她说着,手里的菜刀手起刀落,利落地将鱼鳞尽数刮去,又将鱼肉片成了薄薄的一片,几近透明。
许杂役正听到一半,想知道后续如何,立马把身子又往前凑了凑,问道:“黎师傅,后面呢?”
“后面啊——”她悠悠拉长了语调,又说了下去,“后面这位夫人在某天炖了一只母鸡,直到过了桥后发现那汤碗还是热的,再尝一口鸡汤,依旧是鲜香滚烫。”
“这么神奇!”春桃立马抓到了重点,“我们明日莫不是要炖鸡汤?”
黎书禾又卖了个关子:“是也不是,等明日你们便知道了。”
他们被吊足了胃口,直到过了三更天,锅中肥硕的母鸡还有猪筒骨一同炖煮的香味传来时,他们早就将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忘之于脑后了!
……
日头刚刚升起时,锅里的汤色已经熬成了奶白色,汤上还浮了一层金黄的鸡油。
黎书禾拿起擀面杖开始敲着配好的香料包。草果敲缝,砂仁碾开,再将茴香、桂皮等塞进纱布包里,一齐沉进汤底中。
霎时汤底的香气中又更添几分浓郁。
田七就是在这香味中醒来的,起来时发现还被口水糊了自己一脸。
摸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一不小心睡着了……”
春桃瞪了他一眼:“还不赶紧去添些柴火。”
田七撑着眼皮一看,桌案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摞摞的盘子,上面又堆放着各式各样的菜色。生的鱼片、笋片、蔬菜有之,熟的肉沫、鸡片、腌菜亦有之。
这这这……这是什么意思?
春桃瞧他这样子捂嘴笑了:“你睡着的时候,我可是跟着师父学到不少东西。”
田七捂着脑袋,感觉胸口疼得难受,好似丢了几百两银子一般。
黎书禾听到这边的热闹,轻声笑着,又补刀了一句:“还把剩下的故事也给听完了。”
田七胸口又中一箭,只差抽自己一巴掌。
真要命,怎么就没忍住睡着了!
田七耷拉着脑袋,洗净了手过去帮忙。
黎书禾把旁边的一个平底的锅灶让给他:“你来摊几个鸡蛋饼,然后再切成丝摆到盘子里。”
田七见来了任务,瞬间精神起来,立马应声开始干活。
外头的天色依然还只是蒙蒙亮起,三人组却已经在厨房疯狂地忙碌起来,直至炊烟升起,给这个冬日带来了一丝温暖。
……
卯时刚过,来上值的大人们已经紧赶慢赶往食堂方向来了。
浓郁的鸡汤混合着棒骨的荤香已经随着炊烟飘散到了食堂外。闻香而来的大人们不由加快了脚步,生怕去的晚了还要等待许久。
只不过等大人踏进食堂时,看到眼前这副景象却都是集体傻眼了。
一摞摞放着生食的碗盘叠在一起,另一个锅灶内滚烫的热水漫过一堆深口大碗。
煮碗?这是什么新花样?!
还没等他们排起队伍,便见着食堂里的覃采买乐呵呵地站在了桌案前,活像个笑面虎。
覃采买见着已有不少人进来,便扯着嗓子冲后头说道:“日后这食堂里的吃食,每人最多只可领取两次。”
“什么!?”刚赶到食堂的大人听闻这个消息后不禁开始哀嚎:“这谁定的规矩!只能领两次,谁够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