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晗捏着鼻子不情不愿地将药喝下去了,在李知看不见的暗处,他捏着鼻子吐了吐舌头,李知有点心疼的揽住他的肩膀,“先睡一觉。”
李晗注意到他皱起的眉头,心底升起一丝丝愧疚,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坦白,但最后还是很听话地躺了下去,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盯着李知看。
现在李晗忽然发了烧,身边离不开人,李知只能先陪他一会儿再去外面找人,以免褚明彰跑太远出事,李知打算先联系一下褚sj,但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电话总是打不通,尝试几次未果后,他只能放下手机。
李晗一直紧攥着他手指,李知抽也抽不出来,只有低声安抚:“小晗,你听话嘛。”
“你要一直陪着我。”李晗恳切道,一边说,一边又要掉眼泪。
李知心想他以前生病的时候肯定都是一个人扛过来的,不由得很心痛,只好先将去找褚明彰的事放在一边,答应他自己会一直陪着他。
李知就这样干坐在他身边几小时,每每表露出要走的苗头,李晗都会找各种理由来缠住他,到后来实在撑不住了,打起了盹儿,迷迷糊糊间感觉李晗下了床,又听到了水流的声音,这才醒了过来。
他听到床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按亮了小夜灯,看着在被子里扭来扭去的李晗,惊讶道:“小晗?还没睡呢?”
李晗也不知道在那小被窝里捣鼓些什么,好一会儿才露出半个脑袋,李知摸摸他的脸,又给他测了次体温,这下可好了——比第一回的温度更高。
李知被吓到了,说什么也要带李晗起来去看医生,李晗抓着被子死活不肯起床,争执间什么东西被李晗踹到了地上,李知顺着看过去……居然是个热水袋,刚灌满了热水,烫得很。
李晗先一步解释:“太冷了,所以我才冲的……”
李知没接话,只是掀开了衣摆,又扯了他的袖子看了看,却发觉身上的皮肤都被烫红了,他猜到了什么,就说:“刚才是不是抱着热水袋量的体温。”
现在说什么也瞒不过了,李晗就小声地“嗯”了一声。
“那不准。”李知甩了甩温度计,“再测一次吧。”
……
这一次的温度果然是标准的,体温早就降下来了,或者说,根本没上去过,李知眯着眼睛看向李晗,问他:“小晗,到底怎么回事?”
李晗一开始还嘴犟,说自己不知道抱着热水袋体温会升高,还说自己是吃了药体温才下来的,但是到底是个孩子,他的表演痕迹太重了,李知一旦冷静下来,他的话就站不住脚了。
眼见着哥哥怎么也不信他,李晗就只好将真相和盘托出,说自己是装的,李知很是奇怪:“为什么要装病?就为了不让我去把褚明彰找回来?”
“现在去也来不及了。”李晗急道,“外面下雪了,暴雪,好危险。”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反而将自己的所有目的都暴露出来了——为什么要装病将李知牵绊住?不仅仅是拦住他不要他去找褚明彰,还是想熬到下雪,雪下大了,他想出去都去不了了。
李知惊讶:“小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拉开窗帘,外头果然是大雪纷飞——李知今天看新闻时好像确实有看到说今天会有大雪,但也没在意,方才李晗那么一闹,他就给全忘了。
“你说实话!”李知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想起褚明彰离家出走的那个理由,现在想来也是非常牵强,他第一次对李晗拉下脸来,李晗小小的身体抖了一抖,在对方的目光下,很是艰难的将他与褚明彰之间发生的所有对话,中缅混杂着说给他听了。
李知盯着翻译器,一边听着,一边脸色越来越不好,李晗终于有些害怕,也很是后悔,他又用缅甸话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最后哭哭啼啼道:“呜…对不起……哥哥……”
“为什么要这样呢?”李知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么诱导他,要把他赶走,明知道今天是暴雪他会遇到危险还故意而为之——那是个傻子,你跟他一般见识做什么?”
李晗哭的更厉害了,哭得到是真心实意的(他怕哥哥生气再也不理他了):“呜…我讨厌他……因为哥哥总是因为他烦恼,为了他难过……”
“因为我?”李知讶异道,“我哪有……”
“就是有!”李晗还用缅话重复了一遍,“他每次找你的时候,你看起来都很我为难,他在看你,你也会偷偷看他……你明明不讨厌他,你喜欢他,又好像一直在告诉自己不可以喜欢他,所以总是很累,很伤心的样子。”
“我不想看到哥哥这样。”李晗擦擦眼泪,“为什么喜欢他又要告诉自己不能喜欢他?肯定是因为他是个坏人……”
“所以我想帮哥哥,我以为他消失了,你就不会这么累了。”
李知真的没有想到,一直埋藏在自己心底的最深的症结竟然就被李晗这样说出来了,虽然他还只是个孩子,却说得八九不离十,这真是太可怕了。
是,他知道褚明彰对他总是特殊的,这个人总是执拗且不听劝地介入他的生命,占据他的所有回忆,像李知身体里的一部分骨血难以撇清。
他总是不上不下地吊在中间,不知道是该永远地封闭自己,还是释放自己的心——释放他不敢,封闭又不甘心。
所以留他在身边,又一次次地回避,而对方一次又一次地撞上来,他不自在,又说不上多反感。
他不知道,褚明彰这个人太复杂了,他们之间的故事也太复杂了,不是单一的“爱”,或者简单的“恨”可以说清道明的。
李知坐在床边上,目光空空地看着窗子外纷飞的白雪,s市鲜有下这样大的雪,他回过头看李晗,眼圈是微微泛红的。
李晗看透了李知的纠结与矛盾,所以他非常天真地想出了一个邪恶的办法——他不想要哥哥难过,所以他讨厌褚明彰,他猜出了哥哥与他的关系不一般,很可能是恋人,直觉告诉他,对方肯定跟哥哥有过很不愉快的过往。
一般很少有弟弟会对哥哥的恋人产生这样的敌意,一般来说在姐妹中会比较多——小妹妹对姐姐有着天然的,对母亲一般的依赖,她们认为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配不上自己心中美丽娴雅,温柔的像圣母一样的姐姐,如果姐姐的恋人令她伤心,妹妹就会觉得这个男人应该死掉才好。
所以说,李晗虽然还小,但对于褚明彰这个“姐夫”,已然是恨之入骨了。
“不要去找他了。”李晗凑过去,抱住李知的腰,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外面很危险。”
李知安静地坐了一会,调高了空调温度,他拍拍李晗的脑袋说自己不怪他,然后要他自己在家里好好待着,然后开始穿衣服,羊绒衫,长羽绒服,厚围巾和帽子,穿戴完毕后出了门。
三十分钟后,他回了家,这时候身上已落满了雪,但实际上李知没有在外面走多久也没有走多远,地上的雪后且深,行走不便,这才过了一晚上。
南方人不经冻,这里又难得下雪一次,他在附近转了一圈就已经冻得不行了,只能打道回府,李知回家后问李晗褚明彰出门时穿着什么——大衣、围巾。
李知摇摇头:“他要冻死的。”
他给物业打电话,对方说雪太大了没法出门,又联系褚sj,褚sj刚刚做完化疗,当即联系人去查褚明彰的消息,但现在大雪封路,做什么都不方便,就连个监控都调不出。
事情好像陷入了瓶颈,如果要等雪停,等那时候褚明彰早就冻成一具冰尸了。
——然而就在第二个雪夜里,家门被敲响了。
其实就响了一下,轻得让人以为那是幻听,李知心头一颤,跑过去开门。
浑身上下落满了雪,眼睫发丝上凝满冰霜,最后裸/露出来的皮肤都冻成可怖紫红色的褚明彰缩在那里,半闭眼睛,嘴唇颤动着,门打开后,他动作艰难的、迟缓地,从怀里抽出一只粉红色的荔枝玫瑰。
李知愣愣的,接过了那支玫瑰,在接手的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褚明彰笑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他好像终于完成了什么肩负已久的使命似的,人一歪,倒在了地上。
荔枝玫瑰有点蔫吧,但还活着,在这样的雪天还真是一个奇迹——或许是因为褚明彰一直将它放在心口处捂着,就这样捂了一路,带给他了。
李知手一动,外面一层花瓣就掉下来,他注视着手里那支花,心想,这花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