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有多远呢?大概就是......从日出到日落,从相识到诀别,从一场大梦到另一场大梦的距离吧。
“甜杏儿。”
徐清来站在不远处,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一场梦。
噬心咒的效果已经褪去,但他的脸色仍苍白得可怕。
甜杏没有抬头,只是更用力地按住宋玄珠的伤口,“李玉照,你能帮我探探门口的情况如何么?”
李玉照看了看徐清来,又看了看甜杏,最后看了眼宋玄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退开了。
甜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唤道,“师兄。”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从前师兄说过的话可还算数?”
徐清来动了动唇,“什么?”
“五日后我与玄珠,还请......师兄做个见证。”
徐清来站在原地,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
果然她是后悔了。
后悔于没能早些发现实际上她喜欢的是宋玄珠,后悔那些在神交中亲密无间的时刻,后悔对只当做兄长的人说出那样的话。
就像那年花开正盛——
小小少女曾趴在他的背上,轻手轻脚往他头上插花,语气娇蛮霸道,“师兄,以后你也要这样背我出嫁!”
那时他佯装不知她的小动作,语气含笑,“知道了知道了。”
却不知,这句话,会在这么多年后,成了困住他辗转反侧、求而不得的牢笼。
成了他如今不得不含笑应下的承诺,“我知道了。”
第88章
第一日清晨,宋玄珠的伤势竟奇迹般好转。
他倚在床头,看着甜杏为他梳发,铜镜里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
甜杏手笨,也鲜少干这种事,挽得满头大汗也没将他的发挽好。
“小溪姑娘......”他轻咳一声,眉目柔和,有些忍俊不禁,“不必如此,我不束发也可以的。”
门外,徐清来静静伫立。
何初逢还算大方,给他们留了四间房一个院子,布置装潢同明月仙宗内的客院差不多,除此之外,其他地方皆布下禁制,无法往外走哪怕一步。
“没什么的,我愿意为你做这些。”甜杏笑了笑,“婚书已经写好了,等会儿你继续休息,我在旁边绣嫁衣。”
“虽然我手艺不怎么样,但好歹也跟着师娘学过,借助法术,绣个嫁衣还是没问题的!”
“没关系的,如果小溪姑娘不会,我也可以教你绣。”
闻言,宋玄珠也笑了一下。
“小溪姑娘......”他有些迟疑。
“怎么了?”
“你、你同我合籍,”他仰起脸,“是可怜我要死了么?如果是的话,其实也可以不......”
说来真是好笑,从前他梦寐以求的与甜杏合籍的愿望,如今终于要实现,他却开始矫情地奢望着她的爱了。
“那当然不是了。”甜杏打断他,弯了弯眼,“在这之前,我们不是早就说好要合籍了么?与你受不受伤没有半点儿关系。”
“小溪姑娘......”宋玄珠还是有些犹疑,“但昨日我瞧着邬兄的脸色不太好——”
“不必管他。”甜杏再次打断他,“现在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
“好了好了,说了这么多,玄珠,你渴么?我去帮你倒点水——师兄?”
甜杏站起身,正看见静静地站在门口的徐清来,也不知道他究竟站了有多久。
她有些不自然地垂眸,犹豫片刻,还是唤了他一声。
她并不想被看出异常,却没想到自己的模样落在他人眼中,早就已是漏洞百出。
徐清来的眸黯淡了些,“嗯。”
“邬兄来得正好,”宋玄珠轻咳一声,“正好替我们瞧瞧这婚书可有问题?”
他看着甜杏,“我同小溪姑娘都是第一次,怕出差错。”
“从今往后,我都叫徐清来。”闻言,徐清来冷哼一声,“难道我就身经百战么?”
话虽如此说,他觑了眼甜杏的面色,还是接过了那张略寒酸的婚书。
上面并排写着“宋玄珠”与“上官溪”两个名字。
徐清来捏着婚书的手指慢慢收紧,各种委屈不甘接连涌上心头,用尽了全部力气才克制着自己没将那张薄薄的红纸撕碎。
“写得不错。”他抿着唇,斜睨了甜杏一眼,“你真要和他合籍?”
甜杏毫不犹豫地点头。
徐清来忍了又忍,忍住了那句将要脱口而出的“为什么不选我”。
“师兄还有什么要说么?”甜杏偏过头,视线落在桌上的铜镜上。
透过铜镜,依稀能看见徐清来又直又挺的鼻子和紧紧抿住的唇。
鼻梁上一颗红痣鲜艳如初,唇瓣看起来很好亲。
“若没有什么要说的,我便去看看李玉照将喜堂布置得如何了。”
徐清来面无表情:“没有。”
宋玄珠面色柔和:“你去吧小溪姑娘。”
甜杏一走,屋内的气氛便突然落了下来。
徐清来看着宋玄珠,突然冷哼一声,“你很得意?”
宋玄珠扬起的唇角未放下:“心爱之人也爱自己,即将拜堂,换做哪位男子能不得意呢?”
徐清来也勾唇,目光悠悠,像是满不在乎,“她不爱你。”
“是么?”宋玄珠目光轻转,“我不在乎。”
他反倒迫不及待被甜杏发现自己真实的模样。
“得了便宜还卖乖。”
“邬兄——哦不,徐兄,既然你近水楼台了那么多年,怎么也不见你得什么便宜?是以现在也卖不了什么乖,只能在此不痛不痒地刺我几句。”
宋玄珠:“无论如何,如今握着她的手,是我。既然徐师兄守不住你那珍宝,便换我来。”
“再说了,先认识她的人,也是我。”
那是因为从前他还未开窍!不然哪里有旁的人的份儿!
窗外隐约传来甜杏和李玉照的交谈声,隐约听得“喜烛”、“红绸”之类的字眼。
徐清来忽然轻笑,“依你这身伤,拜堂时怕是站不稳吧?”
“无妨。”宋玄珠将婚书仔细收入怀中,“横竖有徐师兄在——当年你背她上山下山,如今背我拜个堂,也算有始有终。”
徐清来脸色阴沉,“且看谁笑到最后吧!”
说罢,他大跨步出了门。
甜杏和李玉照的确是在院中交谈,只不过没有真的在谈论喜堂的布置。
李玉照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又酸又涩,“江甜杏,你真的要嫁给宋玄珠么?”
“临走前,师兄给了我一块令牌,我今早发现,就算是被困于此,也能同他联系上。”
“江甜杏,”李玉照抓住甜杏的手腕,“我会联系师兄来救我们的,你不用委屈自己,你、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怜悯哪能当成爱呢?你是不是分不清了?”
“就算宋玄珠真的要死了,你、你也不能拿自己的终身开玩笑啊!”
“李玉照。”甜杏反手抓住他的手,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分不清。”
李玉照的手腕被她攥得生疼。
他望着甜杏眼底浮动的光,喉结滚动,“你......难道你不喜欢......”
他顿了顿,“徐师兄?”
“甜杏,你喜欢他的吧?”
拜托了,李玉照哀求地看着她,如果说甜杏非要喜欢上谁,他只能接受是自己的偶像徐清来。
甜杏没说话。
她面无表情道,“我不想出去。”
李玉照愣了愣。
“我已无牵挂。”甜杏微微偏过头,余光落在院墙外,“既然他们要仙骨,我给就是了。”
李玉照瞪大了眼,“不可能!你向来视徐师兄的残骨为珍宝,死死护着从不出纰漏,怎么可能轻易拱手让出?”
“江甜杏,你说实话,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
她手上只有师兄的残骨,压根没有什么仙骨,她也不知仙骨如今究竟在哪,上哪去找仙骨给何初逢?
只是这话甜杏是不会说出来的。
她只甩开李玉照的手,“是真的。”
“我累了。”甜杏扭头往宋玄珠的房间走,“就这样吧。”
夜里她本想和宋玄珠一块儿睡,好守着他,却被他拒绝了。
“按理说夫妻成亲前不该见面,我们如今条件有限,”宋玄珠柔柔地笑,“但也尽可能地这样做吧。”
甜杏最终拗不过他,还是妥协了。
到了认领房间的时候,喜堂的那间房,一时不知道给谁住才好。
徐清来面色淡淡,“我住吧。”
在场的人皆是愣了愣。
“怎么?”徐清来冷哼一声,“如今都被关在这当阶下囚了,还要挑剔么?”
于是他住“新房”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夜深了,院里静悄悄的。
甜杏睡不着起身,还是放心不下,想去看看宋玄珠的情况。
推门而出时,却见庭院石桌旁坐着一个人影——徐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