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又不缺钱。”
季正谦点头,“算我的弥补。”
舒可童哼哼两声。
这边的住院区很安静,楼下没几个人,唯有婆裟树影在晃动。
舒可童看得很仔细,有种生怕自己吃亏的感觉。
季正谦很想告诉她不用看了,他名下所有的财产都自愿留给她。
他说过,在物质上绝对不会亏待她。
但是即便如此,即便他有这样的决心,即便他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
季正谦还是忍不住,在所有手段用了个遍以后,再为自己争取一次。
“可可。我不想离婚。”
她笑了,“怎么了,舍不得钱?”
“不是。”
“那是?”
他颓然地蹲下来,和她平视。
“我爱你。”
舒可童望着他,突然觉得他变得好陌生,和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这个男人原本应该是成熟的、知性的、即便是到极致了也保持沉默,不愿意泄露情绪的。
可是现在他变得幼稚了,变成了她讨厌的那种麻烦,变成了一个为了求爱可以什么也不要包括钱的毛头小子。
“你说你爱我,是无论怎么样都爱我吗?”
“是的。”
“即便我霸道、蛮横、不讲理?”
“即便你霸道、蛮横、不讲理。”
她抬着下巴,“即便我不爱你?”
他沉默了。
似乎是说服自己。
舒可童却知道,他不是在是与否之间做选择,他是在判断这个可能性所持续的周期。
她又问,“假如我无法爱上你呢,三年、五年、十年,你还耗得起吗?”
她的筹码显然比他的多。
季正谦却依旧选择了豪赌一场。
“再不济也只是一生。”他说,“我给你就是了。”
第30章
姜时夏有写日记的习惯。
从小到大,她所有的日记本都保存完好,并且标注着年龄和使用周期。
有一天她和舒可童吵起来了。
舒可童说今年是他们认识第十四年。
可姜时夏明明记得是第十五年。
不欢而散的晚上她回到家,连夜爬上阁楼去翻自己的日记,想要找出证据。
舒可童这个人贯穿了姜时夏人生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因此她的名字也频繁出现在自己的日常和心事里。
不过她们的初遇,对姜时夏来说,却不是那么美好。
她虽然在京都这个城市长大,并且落户,但是祖籍终归是在别处。
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新京都人”。
而她的父母,一个暴发户一个女强人,也都是白手起家的新贵。
不同于舒可童他们这种土生土长的老钱,姜时夏初来乍到的时候,对这里的一切都抱有防备。
在富裕家庭里长大的孩子连幼儿园都会攀比,升入小学以后自动根据学籍划分阵营,而以舒可童为首的小团体在学校里总是备受瞩目。
在虚荣心还没觉醒的年纪里,她已经因为家人的提前打点而得到校方的特殊照顾。
学校里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很多。
姜时夏听过不少。
所以每次见到她,总忍不住多看两眼。
她们出身背景和性格爱好完全不同,此前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因为机缘巧合分到了一个班。
在此之前,舒可童在班上就已经有了相熟的朋友,且姜时夏完全没想过和她套近乎,所以一直到下一次分班,她们都没说过几句话。
唯有的几次相处全靠缘分。
例如小组合作、体育课配对、双人表演……通过这些不远不近接触,姜时夏敏感判断,看起来总是笑嘻嘻、很好说话的舒可童,其实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
她的边界划分得很清晰,一般人无法进入她的世界。
就连班上那几个本来和她就认识的女生,和她如影随形了一个学期以后,也还是无法取代她的发小,薛涵玉和徐雨琦的位置。
和她玩得好很简单,和她玩熟却很难。
姜时夏得出这样的结论。
但下一秒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不过是个普通同学。
她对她未免投入太多注意力了。
姜时夏为自己找理由——要怪只能怪舒可童太耀眼了。
见过她就会过目不忘,更遑论能够在她周围。
如果说舒可童是太阳,那她和其他人则像恒星。
就算不明所以,也会下意识地靠近她。
即使想逃离,却摆脱不了引力。
-
姜时夏的父母总是很忙,因为没有祖传的财产,所以对钱的渴望达到了顶峰。
那种逐步积累资本的快.感让他们头脑发热,以至于从小就把女儿丢给保姆,年年满世界乱飞。
姜时夏一年都见不到他们几次,每逢学校搞活动、办节日、写作文,只要是和亲情相关的主题,负责登场的总是家里的阿姨。
游园会举办的时候,她的同桌刚好轮到舒可童。
那是姜时夏第一次见到舒文瑛,也是第一次和舒可童交换心事。
“这是你妈妈?”
“对。”
姜时夏由衷地夸奖:“很漂亮,你和她很像。”
舒可童显然很受用:“当然啦,每个见过我妈妈的人都这么说。”
“……嗯。”
“其实你妈妈也很温柔啊,不过……你应该长得更像你爸爸?”
姜时夏否认道:“那不是我妈。是平时照顾我的阿姨。”
舒可童说了句“对不起”。
姜时夏说没关系。
她已经习惯了。
家长走在前面,她们跟在后面聊天。
舒可童说:“我家也有一个从小照顾我的阿姨。听我妈说她以前是被这个阿姨的妈妈带大的……从我太祖那一辈开始,麻烦了他们家一代又一代的人。”
姜时夏只在古装剧里看过这样的情节,一时有些失语。
舒可童以为她不感兴趣,立马换话题:“我不是炫耀。你应该知道吧……我们家是单亲家庭,我没有爸爸的。”
听别人非议是一回事,她和自己说又是另一种感受了。
姜时夏扣了扣身后的墙皮,嗯了一声。
“我知道。但这有什么?”
她很少笑,但是又不想让舒可童觉得她们这样很可怜,于是故作轻松地说:“我还是‘留守儿童’呢。”
变得亲密的前提似乎是互相看对方的伤口。
游园会以后她们明显熟络起来。
然而,尽管舒可童对她比对班上其它朋友要好,但是只要薛涵玉和徐雨琦来找她,她就顾不上姜时夏。
姜时夏也不失落。
因为她一直都很清楚,舒可童就是这样的人。
直到她们吵架。
那天舒可童一直趴在桌子上哭,徐雨琦来了好几次。
不过她都只在窗边探头探脑地看,没有进来。
舒可童知道有人找,但就是不出去。
她的想法很简单,因为徐雨琦没有叫她。
放学的时候薛涵玉在楼下等,徐雨琦上来找,舒可童因为这点小事不肯和她们和好了,并且凶巴巴地说要和她们绝交,话音一落,她转身就拉着另一个女生陪她放学。
这个女生就是姜时夏。
舒可童是众星捧月没错,但是姜时夏也不是只有她一个朋友。
不过她性格冷淡,很多时候都是她自己选择独处。
所以被动地成为备胎这件事情,让姜时夏不爽了很久。
即便后来她融入了舒可童的世界,成为她们小团体里的一员,她也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自己曾经只是个备选。
至于后来是怎么释怀的,姜时夏已经记不清了。
可能是时间,也可能只是单纯算了。
但就算找不到原因,姜时夏也很清楚,原谅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想那段耿耿于怀的记忆应该很值得回味,只是因为后来她已经对舒可童的好习以为常,所以不那么斤斤计较了。
毕竟从她牵起自己的手开始,她们就再也没有松开过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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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舒可童选择是一件很荣幸的事。
她在日记本里这样写。
因为考虑到未来的自己会看,所以姜时夏对当时的自我心境进行了补充。
“请不要误会,我没有自轻自贱。只是经历了长久的相处,我变得越来越了解她了。而这些了解,我认为很特殊,也很珍贵。因为是舒可童的准许才令我得到了这个机会,别人没有,时间也没有。”
认识她,不代表就能熟悉她。
认识她很久,也不意味着就能很了解她。
舒可童的世界朝姜时夏打开了门,她进来了,虽然看到了很多以前会觉得烦的缺点,但是在这个世界里,她被舒可童深深需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