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正的手段就是如此。日日复一日地啃噬着一个人的心智,扭曲他们的信仰,瓦解他们的意志。能驯服,便成为爪牙;不能,便碾成齑粉。
未成年。尚未成熟的心智。根本目的是想在中央塔这样弱肉强食的地方赢得多一点的尊重。可最深的渴望与恐惧,都被周秉正精准地利用,变成了刺向他们自己的毒刃。
秦怿无声地叹了口气,眼中的凌厉银光化为沉重的疲惫。他缓缓收回所有精神触手,许诺的脑袋一歪,沉重地倒在了他的肩头,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王部长。”秦怿的声音带着沙哑,稳稳地扶住昏迷的许诺,转身看向脸色铁青的王善。
“立即封锁现场!全部带走!”王善的怒吼如同雷霆,震得整个实验室嗡嗡作响。
武装特遣队员迅速上前,利落地给昏迷的许诺和面如死灰的女秘书戴上手铐。队员们如同黑色的潮水,涌入这罪恶的地方。
秦怿轻轻将许诺交给队员,目光沉重地投向屋顶的牢笼。巨型鹰兽在高压电的余威下痛苦地抽搐、哀鸣,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的刺鼻气味。它们是生态恶化的受害者,本不该承受这无休止的折磨。
他深吸一口气,“lucky,去切断它们的意识,让它们安息吧。”
第86章 真相大白(二更)
五天后。中央塔领袖办公室。
水壶里的热水沸腾, 响起欢快的音乐。
周秉正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竟在办公桌上睡着了。他用力眨了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单手撑在木桌上揉着眉心。
前几天的长翅雪豹事件引发了连锁反应, 他被联合政府的人带走, 封闭式地审讯了三天三夜。这三天三夜几乎不眠不休, 关于生态治理, 变种体频发,甚至是江恒脑海里被检测出的变种源, 审讯员盘问得事无巨细, 令人疲惫。
睡意被强行驱散,周秉正拉开手边的茶柜,随手抓出个罐子, 旋开盖子,一股熟悉而浓郁的茶香恰时扑鼻而来, 周秉正的手倏然一顿,是江恒送的茶。
他慢条斯理地夹起几根茶叶丢进茶壶,滚烫的水流冲下,茶叶在激荡中扭曲、沉浮,一抹翠绿的青渐渐在水中蔓延开来。
周秉正盯着那撮在热水下不堪重负而弯弯折折的茶叶,情不自禁勾起嘴角。
想来江恒陷入神游已近一周, 精神力检测仪仍无任何迹象。哨兵神游是很严重的问题, 通常来说头三天是最佳抢救期,可医院使尽浑身解数,甚至喊来了江恒的宝贝小向导,仍然无济于事。
这基本上可认定意识永久陷入精神图景,与外界失去联系。至此,这名哨兵几乎与植物人无异。
周秉正眼里顿时掠过一道阴鸷的光。
霎时, 脑海里响起前些天秦怿那声不知天高地厚的质问——
【您就不怕这些反人道的行为被揭发?!】
揭发?拿什么揭发。周秉正无声嗤笑。这些年来,类似的审讯他经历过无数次,但哪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做做样子让那些开发商们注意一阵子,避避风头便不了了之了。毕竟都是利益相关者,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可担心的。
就算江恒告诉秦怿结合分离剂的事又如何。每次注射药剂许诺都会用迷药善后,那小子连针头都没见过。
事到如今,江恒的意识即将到达彻底迷失的临界点。
死人,是最能守口如瓶的。这种事他做得得心应手。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当年听见他说“研制出能稳定哨兵精神力的药物”时,年长的那张脸第一时间跳出来厉声反对,“绝对不行!”
周秉正一时噤了声。他不明白哨兵分明已经是天生的强者了,为什么不通过些特殊手段让自己变得更强。本意是想找同盟,但对方如此给脸不要脸,在通往绝对权力的路上,感情就如一吹而散的浮云,一文不值。
恰逢中央塔领袖选举,若让江雄当上领袖,他的宏图伟业必然受阻。
正当时,竟天遂人愿来了场紧急任务,让江雄“意外”牺牲,又完美地寻得替罪羊秦怿,而更完美的试验品江恒也落入掌心,一切都按他的计划上演。
只可惜。周秉正心底掠过一丝不甘。江雄的面孔淡去,换上另一张年轻的脸。
一切本该天衣无缝。偏偏战场上冒出那只干扰精神力的畜生,引爆了安神剂的副作用,让江恒陷入神游。逼得那个跟他适配度100的小向导不得不去救他,阴差阳错触发了该死的结合热!
多年心血功亏一篑,只得重新研制出让哨兵向导分离的药剂。
可不知怎么的,药剂明明一次不差地注射,那个总是言听计从的孩子,却突然开始忤逆。
秦怿的事,他分明安排得滴水不漏,事实,舆论,精神干扰,该做得都做了。怎么还能让江恒从中走出,发现事情的真相。
但一切都为时不晚。江恒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用条名为情感的铁链便能将他牢牢拴住,重新利用对江恒来说十分重要的那名小向导来做诱饵,还不是让江恒轻而易举就答应注射药剂,同时担任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事的作战指挥部部长。
可眼看就要重回正轨,竟又功亏一篑。周秉正重重地叹了口气。
江恒是多好的作战机器人选,有了他,等于有了无人能敌的能力,无论做什么,都没人敢反对。
渐渐的就可以一统哨兵向导,然后到全人类,再到……
只可惜他失去了最完美人选。
周秉正吹了吹冒着腾腾热气的茶,嘴唇贴近杯口,抿了一大口。
只得后面再另寻他人了。
嘀嘀——
办公室门外忽地响起人脸识别通过的声音,周秉正霎时一阵警觉,刚将茶杯搁在桌上,大门便被猛地撞开,王善像阵狂风大步走进来,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周领袖,跟我们走一趟吧!”
话音未落,王善身后全副武装的特遣队员鱼贯而入,黑压压的枪口瞬间锁定了所有空间。
周秉正一时心脏狂跳,他强压下惊骇,扯出个僵硬的笑容,身体向后靠进椅背,试图找回些掌控感:“王部长我刚从联合政府的审讯室出来,他们都没说什么,您这又是唱的哪出……”
倏然,周秉正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骤缩。
话音未落,秦怿从门后探出身子,明显感觉周秉正的表情有一闪而过的僵硬,像是亲眼目睹噩梦成真。
秦怿置若罔闻,收回在周秉正脸上的目光,转而朝侧边看去。
江恒心领神会,紧拽着许诺的手臂从门后走出,他面无表情,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钉在周秉正脸上。
许诺步履蹒跚,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周秉正为控制他注射的药剂还在生效,这些天来如何用精神力干预,他仍然如行尸走肉般神志不清。此刻看见周秉正的瞬间,竟爆发出本能的、剧烈的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恐惧呜咽。
最后面,公会会长李真佝偻着腰,面如死灰,连头都不敢抬。
“你们……”周秉正的表情霎时完全僵住,嘴唇微不可察地打着颤,精心维持的镇定顿时碎裂。
王善轻哼了声,厉声问道,“周领袖,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周秉正的身体忽地剧烈颤抖起来,像看见什么荒唐又招笑的事情,诡异的笑声源源不断地从喉间溢出,如濒死般的上气不接下气。
王善眉毛蹙紧,再无半分客气,他厉声喝道,“铐起来!把他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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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央塔审讯厅。
王善铿锵有力宣读周秉正罪证的声音,环绕着整个厅室。
这是秦怿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却是头一回有心情观察整个厅室的装潢,他深吸了口气,环视整个房间。
审讯厅呈环形设计,室内的白炽灯光冷冽如霜,一切阴暗都无所遁形。
周秉正坐于中央的座椅,桌上的名牌赫然写着“嫌疑人”三个大字,身后的巨型光屏一条接着一条地投射出他的罪状。
正对面是审判长王善,左侧是审判员和助理记录员,右侧是相关证人。除了他和江恒,还有文欣和劳拉。
秦怿深吸一口气。三年前的审讯景象霎时历历在目,他坐在“犯罪嫌疑人”的席位上,承受着证据确凿、咄咄逼人的污蔑,恐惧几乎将他淹没。
恰时,手背传来熟悉的温热,秦怿一激灵,双手就被人拢进手心,温柔地摩挲着。
江恒轻轻牵过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声音带着绝对的安稳,“不怕了,我在。”
今时不同往日。秦怿做了个深呼吸,坚定地点了点头,用力回扣住江恒的手。发抖的指尖终不再冰冷。
“周秉正!上述罪证确凿,无可辩驳!你,还有什么话说?!”王善的声音恰时响起,一如法槌敲击底座,斩钉截铁。
秦怿闻声,抬眼看向周秉正背后的大屏幕,上面详细罗列出他的所有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