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谢淮南便掩门离去。
陆怀归又倒在榻上,被顾衿抱在怀里,缓缓阖眸。
他一连几日都没有歇息,昼夜不分地照看着顾衿,不错过任何一点响动。
褚青山来过一次,不知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才将顾衿从濒死边缘拉回来。
过几日要好好道谢才是。
陆怀归捏了捏顾衿搭在自己腰间的指骨,嗅闻着顾衿身上熟悉的气息,终于沉沉睡去了。
这一次,没有噩梦的侵袭,只有两人相守至垂垂老矣的好梦。
几日后,顾衿能勉强下地活动了。
陆怀归陪着他锻炼,一步不移。
直到被褚青山叫走,方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手,千叮咛万嘱咐地说:“殿下,你好好待着,别到处乱跑。”
这语气俨然像一个照顾孩子的大家长。
顾衿点头应下,“嗯。”
陆怀归走后,顾衿就坐到了案几前。
那案几上本该摆着的枯枝不见了踪影,他这才想起来这东西还在长公主那里没有取回来。
从前他觉得案几上摆着瓷瓶难受,如今是看不到心里不大舒服。
左右也是闲着,不如出去走走。
这么想着,他推开门,朝长公主宫中行去。
*
殿前有几名小宫女在扫雪,见到他时躬身行了一礼,随后就扔下扫帚,给长公主通传。
“长公主殿下,太子殿下活啦!”
殿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不多时,小宫女就将顾衿迎进去。
许是他写的方子起了效,几日不见,长公主脸色都红润不少。
“阿弟,”长公主笑笑,让小宫女将那瓷瓶呈上,“本来想等你再好些去看你的,顺便把它拿给你的。”
顾衿垂眸,目光落在那白玉瓷瓶上,轻轻应一声,“谢谢阿姐。”
“这有什么好谢的,”长公主温声开口,“看看,我找了宫中最好的工匠修复的,是不是一模一样?”
顾衿点点头,小心翼翼将那瓷瓶接过去,里面的枯枝也完好无损。
他蓦然想起去狱中瞧陆怀归那夜,不慎将瓷瓶摔碎。
原本紧绷的神经崩断了,只想着要把碎片拼好,弄得满手都是血。
可是碎了的东西,又怎么拼得回去呢?
他不知道要怎么做,茫然无措地看着手心,第一次像个无助的孩子。
去找长公主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抖得厉害,一直喃喃着说:“修不好了……修不好了……”
长公主吓一跳,先是给他的手包扎,又温声问他发生了什么。
那时候,他似乎又陷入了某种情绪漩涡里,无法自拔。
他又要失去了。
也许他本就不该奢求拥有什么的。
“阿弟,阿弟?”长公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呢?”
顾衿这时候才回神,宝贝一样把那瓷瓶抱在怀里。
“阿姐,你……你刚刚说什么?”
“对了,国不可一日无君,”长公主轻声道,“如今父皇驾崩,他去的突然,遗旨都没留,朝中正是不安分的时候,不过很多人都支持你。”
顾衿微微敛眸,低低嗯一声。
“阿弟,你是怎么想的?”
顾衿抿唇不语,他沉默了许久,又摇摇头。
长公主了然,“不急,你回去慢慢想。”
顾衿微微颔首,正欲说好,就瞧见有内侍匆匆走进来。
“太子殿下,小侯爷说他身体不适。”
顾衿眉心微蹙,“走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么?”
内侍却道:“这,奴婢就不知晓了。”
顾衿看了眼长公主,长公主对他清浅一笑,“再过几天是除夕,你带弟妹过来一起吃饭可好?”
顾衿嗯一声,便随内侍离开。
月升日落。
东宫里一片静谧,月华如水,洒落院中。
顾衿回去时,陆怀归已经在门扉前等着。
“怎么了?”顾衿走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身体哪里不适?是不是手腕,还是腿弯又——”
溶溶月色下,陆怀归摊开掌心,举到他眼前。
只见那带着薄茧的掌心里,有几道被指甲掐出的月牙红痕。
“夫君,我手好疼,”陆怀归眼眸弯弯,语气却很委屈,“给我吹吹嘛。”
顾衿一怔,正欲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掌心,却猛地被陆怀归拉入怀中。
随后陆怀归俯身,贴着顾衿的唇吻上去。
唇齿交缠间,凉意与燥热交织。
良久,唇分。
分开时,两人唇沿还残留着银丝,在月色照耀下像一条银丝线。
“殿下还没好就出去乱跑,”陆怀归手搭在顾衿腰窝,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耳畔,“你说该不该罚?”
顾衿被吻得有些缺氧,大脑都不甚清明,只含糊地应着。
“嗯,想罚什么,都随你。”
陆怀归眼中闪过狡黠,凑到顾衿耳畔,轻咬耳垂,“那就,一夜三次。”
顾衿一怔,冷淡的面颊上泛起红晕。
可是没有拒绝的理由,由着陆怀归去了。
……
月上柳梢。
陆怀归偎靠在顾衿怀中,手指勾着顾衿的发尾。
“殿下,长公主殿下和你说了什么?”
顾衿眼眸半阖,指尖搭在陆怀归肩头,声音柔哑:“关于皇位的事。”
陆怀归眸光微沉,“哦?那殿下觉得谁能当天下之主呢?”
顾衿沉默片刻,垂眸看了陆怀归许久,才道:“怀归。”
陆怀归眨眨眼,又笑,“殿下莫不是在诓我?我今天和师傅商量过了,分明是殿下最适合。”
“可我……并不想做这个皇帝。”顾衿道,“我只想与你相守,这就足够了。”
这还是第一次,顾衿愿意把真实心声吐露出来。
就连陆怀归都不由得一怔。
他摸了摸顾衿的脸,眸光微闪,“那殿下,我们共同治理天下如何?”
当皇帝从来不是美事一桩,更多时候,它意味着责任。
更何况像顾衿这样责任感强的人,公务处理起来只会宵衣旰食,不分昼夜。
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若是他能帮着顾衿一些,那就再好不过。
“殿下,你不用把什么都扛在自己身上,”陆怀归吻了吻顾衿的眉心,“我在呢,殿下不想做的事,我去做就好。”
顾衿没说话,他看了陆怀归许久,蓦然又仰头吻上陆怀归的唇。
陆怀归轻笑,勾住顾衿的后颈,加深这一吻。
*
几月后,初春。
太子与小侯爷共登帝位。
二皇共治天下。
郦都知州许时渊擢升为宰相,得一众同僚们艳羡嫉妒。
瓷瓶里的枯枝长出新芽,映着窗外携手的两人。
这一天,桃花灼灼,风拂杨柳。
至此,陆怀归生命里大部分的偏执、不甘、憎恨,逐渐化作了小部分的爱,涓涓细流般淌进干涸的心底。
如逢甘霖,重获新生。
这是最好的春天。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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