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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失魂引 > 第50章
  兵荒马乱之中,雷十二和温鹤引的手握在了一起。
  喧闹的曲声,肆意的笑容,漩涡一般的热烈......他们就这样手拉着手随着人群一起笑着,跳着,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了彼此,却没有注意到暗中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们。
  第49章 【入芙卷】壹 逐水
  进了四月,应天接连下了十几日雨,淅淅沥沥像是捅破了天。
  太子府中,周梓竞正稳坐书房,同梁锦呈品茗赏雨。
  “梁卿,你看这场雨何时能停?听说鸡鸣寺的桃花都被这雨打落了不少。”
  梁锦呈望着亭外的斜风细雨,抿了一口手中的清茶,“微臣并不懂观天占雨,太子殿下若想知道何时雨停怕是要去问问钦天监。”
  说起钦天监周梓竞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沉着脸道:“钦天监那些书呆子,一天到晚拿着鸡毛当令箭。前几日往父皇那里送了题本,说什么天相有异,星辰失序,乾坤颠倒,阴阳反转,乃是灾异之兆。父皇本就龙天欠安,一听了这些更是郁结,连饭也都吃不进去了。”
  “这也是钦天监职责所在。不过说起阴阳反转,温鹤引的尸体已经进了湖广界。”
  提起温鹤引周梓竞散淡的眼中突然掠过一点光芒,身子微微往前探了几分。“东西还在他身上吗?”
  “就算不在他身上,那边也没应该还没找到。听说他们还派了人在涟江狙击,不过最后铩羽而归。”
  “你找的人我自然是放心的。”周梓竞用手指在杯缘慢慢打转,一边微微颔首,“现在他们入了湖广,已经出了陆巡的势力范围,你说他会不会求助于他人?”
  “太子的意思是......贤王?前阵子微臣在武昌府还同贤王见了一面,听他说起和温鹤引算是旧识,对他的突然离世还颇有些感伤。他同陆巡虽是连襟,却不知道有几分真感情,陆巡会不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拉他下水。”
  “那你盯紧了贤王那边,免......”
  “皇兄,梁锦呈是不是在你这里,我看见他的下人站在宫外。” 一个炒崩豆一般清脆响亮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梁锦呈一听这声音就乱了手脚,一改方才稳坐钓台的淡定,慌慌张张到处找地方躲。
  周梓竞看他如此不禁哑然失笑,“你就这么怕她?回头我一定要告诉妙清,说她让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梁大人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躲。”
  “只要替微臣拦住妙清公主,太子您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耳停得那急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梁锦呈着急地扶着窗台就要跳窗而遁。一只脚刚抬了一半,一个鹅黄色身影已经冲进了书房里。
  “梁锦呈,你这是在干嘛?”
  周梓竞想笑又不敢笑,强装着淡定出来解围,“梁卿方才看到有个黑影从窗下一闪而过,正准备去察看一番呢。”
  来人正是妙清公主周清言,和周梓竞都同为贤德皇后所出,因正洪帝崇奉黄老之术,便给几位公主都敕封相关的封号。
  妙清公主不过风信之年,圆圆的脸上还带着稚气。虽然穿着淡黄色的华丽宫装,却还是没有被沉稳华服压住顽皮心性。
  “微臣见过妙清公主。” 梁锦呈整整衣冠,恭恭敬敬对着妙清行了一个礼,语气恭敬而疏离。
  妙清却一点不客气,上去就拉住梁锦呈的衣袖,“不是同你说过么,同我不必这般客套生分,就同皇兄一般叫我妙清就好了。”
  “君臣之礼不可废,微臣怎可僭越。”
  “你........”
  “来找皇兄是有什么事吗?”周梓竞一见妙清要发作,连忙把话岔开。
  “皇兄不说我都快忘了,过几日是妙清的生辰,过来提醒你不要忘记给我准备贺礼。”妙清说完转过身,眼睛直盯着梁锦呈,手上捏着的衣袖还没放开。“还有你,上次我就欠我一次。我不管,你也要送我生辰礼物。”
  “微臣对送礼之事并不擅长,公主若有什么想......” 梁锦呈正苦着脸应付妙清,却见旁边的周梓竞挤眉弄眼,脸挤做了一团,想是在同他打哑谜。
  周梓竞想的是你梁锦呈难道不知道她最想要的就是你这个人,这般问了要是她真说出要你该如何收场。
  幸好妙清脱口而出道:“我想要你家那个双层的珠子,在里面刻上‘妙舞清歌’四个字,我用来做玉佩的坠珠。”
  “微臣知晓了,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微臣就告退了。” 梁锦呈行过礼后头也不回地逃出太子府书房。周梓竞从窗口探出半张脸嘱咐道:“我同你说的事情记得去办。”
  “楚辞有云:沅有茝(chǎi)兮澧(li)有兰,茝亦作芷,所以这沅水又被叫做芷江。” 温鹤引负手望着眼前流过的涛涛沅江水,同身旁的喜喜说道。
  喜喜摸了摸后脑勺,“温大哥,你说的这什么柴什么梨,我都听不明白。”
  温鹤引想了想,重新用更通俗的话同他解释了一遍,“茝就是白芷,这句话是说沅水和澧水中生长着芷和兰这两种香草,比喻人或事品性高洁。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是以前面这条沅水得名的,叫做芷江。”
  “哦,”喜喜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么说我就懂了。温大哥,我们都是大老粗,你回头跟我们说话别那么文绉绉的。”
  “知道了,”温鹤引笑笑,余光瞧见雷十二和鹿拾光在不远处立着正热烈地聊着什么,心头突然酸溜溜不是滋味,连忙引着喜喜往湿润的江滩边走。“走,我去教你认字。”
  那日在铜鼓的跳场上两人手拉手跳过舞之后他才真切地感受到那蛊毒的影响。好几次雷十二说话时他都忍不住盯着她开阖的嘴唇,想象着那软唇的滋味。
  这几日赶路那毒似乎更是一日胜过一日。有时候偶尔瞟到她一眼,心中都会一阵悸动。他只能尽量和雷十二拉开距离,晚上投宿也再不敢同她一个房间,宁可去和喜喜挤。
  他俩在一蓬芦草边坐下,温鹤引用捡来的一根粗树枝,在地上划了几道。“这是‘王’字,两横一竖,君王的王。”
  “哈哈,这不是十二阿姐的十二么?” 喜喜大笑着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也用树枝将“十”字放到了“二”字中间。
  温鹤引眸中闪过一丝惊讶,这是他和雷十二都未曾想过的方向,原来她的名字竟然暗含着王姓,她同婺州王氏的关联又多了一层。
  其实当他们知道婺州王氏时就该看出这个名字的意义,却要经由喜喜这个不识字的人来点化,真真是灯下黑了。
  他凤目微斜,乜了一眼雷十二在的方向,发现她也听到了喜喜的发现,抬眼往这边看过来。两人目光短暂一碰,又匆匆分开,彼此都没有说话。旁边的鹿拾光将两人的细微动作尽收眼中,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几人在江滩上休整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往沅洲码头走。沅洲码头算是沅水上的大码头,水上已经几十艘船,有单桅高帆,首尾收剑的“乌江子”,也有三桅方头的大盐船,还有方头翘尾的客船。
  雷十二让其他人在离人群稍远的地方等着,自己和鹿拾光去挑船。
  因为带着尸身,他们只能单包一条船,但是问了几个船家,一听要载送尸体,纷纷摇头拒绝。
  雷十二见船排的最远端,岸上对坐着一个精瘦干练的中年男子,他头上戴着斗笠,身穿对襟无袖衫,裤脚挽到膝上,坐在一个树桩上抽着旱烟。
  雷十二走到男子身旁问道:“船家,你可有船可包?”
  “到哪儿?”
  “常德。”
  “几个人?”
  “五个人......还有一具尸体。”
  “二两银。”
  “成交。”
  雷十二因为前面一直碰壁,不想这次竟然如此顺利,甚至连价都顾不上还,就应承下来。若是让勾白云知道了,定要骂她铺张。
  “船是哪一只?”
  船家用烟袋锅指了指前方,一条破败的船孤零零地系在船排最边上。这边的船多刷黑色桐油,一眼望去黑漆漆一排,就这只船留着本木颜色,浸入水面的边缘变成深褐,还有一些螺蛳附在船板上面。
  雷十二和鹿拾光对视一眼,似乎都在怀疑这艘破船能不能把他们平安送到常德。那船夫似是看出他们的迟疑,砸吧一下烟嘴,胸有成竹地道:“放心,如果不能安全送到,银钱全退。”
  雷十二心中暗想,真要有个意外,上哪里去找你退钱去。
  不过眼下也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把其他人叫过来,大家摇摇晃晃上了那艘旧船。水破帆起,木船顺着江水开始航行。
  大约行了一个时辰,水波粼粼的沅江上出现了成片的木排。黔东湘西的溪峒正是苗木盛产之地,大凛皇宫修造所用“皇木”大多产自此地。“黎民采木扎棑,放抵大江,运至江淮。”
  只见排头站着赤脚短裤光膀子的排古佬。黝黑的皮肤在正午的烈日下汗油发亮,腰间扎着青布带子,手中撑着长长的竹篙儿,口中喊唱着嘹亮的“排筏古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