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两口完全沉浸在自己悲惨的叙述中,甚至把手掌拿了出来:“现在这上面都没有血泡了,第一个月的时候全是血泡。”
她们说起这个事情,越说越起劲:“他们有两大秋谷子,我跟我男人每天晚上拿着镰刀就开始割,腰都快断了。”
“我觉得我们像地主家的长工……”
云松知道自己如果不把这个方向拉回来,可能要听一晚上她们诉苦,她问道:“你们晚上去山里干活,回来的时候遇到过偷银行的人?”
“那可不是!起初我们两也不知道那是去偷银行,我们去山里的时候就看到有两个人往银行方向去了。”
“我们回来的时候,那两个人就变成了一个人——”女人还想说什么,男人碰了她一下,她立马就转了一个弯。
“然后,他就朝着三里村那条路走了。”
她们从山里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个人了,两口子当时也害怕遇到人,所以才发现那边有人以后立马就躲了起来,那天雾很大,有些看不清楚人,但小两口模模糊糊地看到这个人在镇上李家外面的粪坑旁,他似乎往里面扔了东西,最后往三里村的方向走了。
等到他走了,小两口才出来。
本来小两口没有当一回事,第二天就听说银行被偷的事情。
小两口以为是往粪坑里面扔了钱,于是还去那个粪坑刨了刨,太臭了,她们坚持不了太久,又怕被人看到,就只能算了。
她们也想要去提供线索,拿那500块钱的奖励,可是她们自己也是做贼心虚,万一别人问,你们那个点怎么不睡觉?
这回答不了啊?
再说了,万一把那个偷银行的人抓到了,银行的人也看到他们去山上了,怎么办?
于是,她们只能一边干苦力活,一边心疼这些拿不到的钱。
现在,粪坑的事情还是不能说出来,她们闯了这么大祸,她们肯定要被抓去城里坐牢,到时候家里还有孩子和老人。
两口子心里就只打算说一下看到了偷银行的人。
万一粪坑里面有钱,她们可以捞出来,到时候孩子们也能有个生活依靠。
两个人说起这部分的时候,眼神闪躲,明显有所保留,云松便问道:“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
“没有了。”两口子小声说道。
此时正是凌晨三点,小两口又困又累。
云松知道她们困,也知道她们累,可没办法,有两个老人被她们关在空气不太好还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窖里,被关了四十几天,她希望快点把人救出来,于是说道:“那先走吧,去山里,把老两口带出来。”
女人小声说道:“能不能明天早上再去?我想睡觉,我们今天累了一天了,现在真的动不了了。”
而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小廖啊,你们还没睡吧,听到你们屋子里有声音。”
隔壁男人的声音,平常这个点他都在别人家里打牌,今天回来了?
廖家两口子不做声,云松等人自然也不说话。
“小廖啊,你们别装作睡着了,我都听到你们家有声音了。”外面的人就贴着门缝说话。
“我听我妈说你们现在也有钱了,大家邻居一场,肯定也不能看着我们家继续穷下去。”
廖家两口子看向云松,云松点头,两口子便打开了门。
隔壁男人正要说廖家肯定偷银行才有肉吃的事情,结果就看到了后面的三个警察。
男人一看,立马转过头,一拍脑袋,说道:“我妈年纪大了,天天说胡话,你们家也没少,我也知道。”
他一边说,一边往自己家走。
女人名叫廖惠,她和老太太多年邻居,还能不清楚邻居想做什么。
可眼下,她也没有力气计较这些了。
她回过头,三个警察依旧要去山里救那被囚禁的可怜老人。
女人心里依旧不明白,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她们最开始就是想要偷点钱,想要度过难关。
小两口现在只能祈求当时偷银行的那两个工人真的把钱扔进了粪坑里。
“走吧。”云松再一次提醒她们,得去山里救老人。
男人本来还是不想去,可女人撞了他一下,她们后面可能还要求云松,求云松给她们一点时间处理家里的事情,到时候她们才能去找银行的钱。
现在无论多累,都不能违抗警察。
两个人立马就不反对现在回山里救老人了。
于是,一行五人就这样上了山。
山里的晚上有些冷,五个人拿着手电筒,慢慢往上爬。
最开始几个人只是觉得累,觉得困,到后面,可能是困劲过头了,整个人甚至有些亢奋了。
天亮时,她们也终于走到了老两口的家。
云松走在前面,老两口的房子是土墙,墙上还挂着好几串留种的辣椒。
这里的确不适合居住,前后都没有人家,单家独户。
几个人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走到门口,但三个警察谁都没有准备休息。
里面有被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窖被关了四十六天的老人。
谁能不着急?
因为知道老两口被关在地窖里,几个人自然不会敲门。
于是,门直接被打开。
堂屋里,正在吃早饭的老两口抬起头,因为听到了开门动静,此时抬起头,看着外面进来的五个人。
第7章
人嘛,总是会预设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就像云松,来之前,她以为这是一个解救被囚禁的可怜老人的简单故事。
她脑海里一直担心的是两个老人在地窖那种地方呆了四十几天了,这两口子又只在晚上给人家送一顿饭,两位老人的身体和心灵肯定遭到了重创。
小两口不懂这些,只觉得自己也做了很多,而且老人也没说什么啊。
云松曾经有过被囚禁的过去,她最清楚这种事情。
她脑海里演练的是如何解救老人,如何安抚老人的情绪,如何给老人检查身体。
反正没有在脑海里演练过她们要救的受害人突然拿着菜刀对着她们该怎么办。
因为,比起她们这几个累死累活才爬到这里的人,对面的两个受害者老人反应比较快,碗和筷子一摔,顺手就在旁边摸了武器。
老太太拿了菜刀,老爷子拿了斧头,两个人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堂屋还没有被清晨的太阳完全照亮,此刻甚至有点阴森,斧头和菜刀因为陪伴老人多年,此刻都散发着锐利的冷光。
廖家两口子立马躲到了云松身后,小声说道:“你是警察,你不会让她们杀我们吧?”
云松看了看这两口子,又看了看对面的受害者老人,尽管她这辈子见识了很多事情,但此时此刻真的是第一次。
于是,她开口道:“你们误会了,我们是警察。我们是来——”救你们的——这四个字就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我们很高兴你们有自保的能力,刚才来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你们被关在那里面,关了四十几天肯定非常痛苦——”
两个老人愣了一下,就……就同林镇这里的人说话不是这样,谁没事会跟人家说我很担心你们。
毕竟大家一天忙到晚,两眼一睁就是干活,就是在焦虑今年的天势不好,就是在愁那一亩三分地。
谁也不会去注意别人的情绪,更不会有人肉麻兮兮地说我很为你们高兴,很担心你们,就是父母子女这种亲密关系,都很难这样说话。
云松那种轻易地说出自己对她们的情感,反而让两个老人觉得这是骗子。
她们更加用力地挥舞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刀,仿佛在确认自己有武器在手,不会再被伤害了。
“打胡乱说!看来两个偷儿自己不敢杀人,还找了帮手!”两个老人的眼睛都在云松身上。
云松作为一个警察,此刻当然是默默地举起双手,投降,说道:“我们真的是警察。”
“你还要胡说,镇上哪有警察?”
“镇上的银行被偷了,我们过来是查银行被偷的案子。我们发现他们不对劲就审问了他们,他们供出了偷你们钱,还把你们关在地窖的事情。”旁边的佟锦默默地补了前情提要。
小两口此时也回过神了,他们的关注点在另一个事情上:“你们能出来,你怎么出来的?”
女人挪到了地窖旁边,自然一眼就看到了下面的竹梯子,这个东西,她们之前没有见过。
她立马就想到了:“你们一直都能够出来?好啊!这段时间你们是一直在骗我们给你们干活吧!”
小两口瞬间觉得自己才是受害者了。
两口子立马就拉着云松要讨公道:“警察同志你也看到了,你也听到了,这两个人可不是什么可怜人!”
两个老人听到这两个偷儿还敢这样说,她们想起了第一天来的时候,这两个偷儿偷她们的钱还要骂她们,最后还要打他们,把她们赶到地窖关起来,于是更加生气了。
两个老人还没有说话。
云松提醒道:“你们两个人偷老人的财物,殴打老人,囚禁老人,这些都是事实。不要只看到自己受苦的那一部分。”
两个老人有情绪是正常的,云松也没有准备和稀泥,她转过头,安抚道:“你们放心,他们两个人的犯罪事实很清晰,法律肯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两个老人听着,也不说话,就好像也没有相信。
对于小镇警察业务不太熟悉的云松此时吃了一个哑巴亏。这里不是城里,自然不可能像城里那样容易取得信任。
她默默地在心里记下了,一定要叫上镇上有头有脸的人,为自己的警察身份背书。
云松对唐朝说道:“你现在去找一下这边的村长村民们,让他们过来做个证明。”
“如果我们不是警察,我们肯定不敢让其他人来,对吧?”云松转过头,看着老人。
两个老人盯着云松看,这个年轻姑娘依旧只是温和地注视着她们,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他们手里的刀,两个老人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她们稍微信了一些,也许这真是警察。
可放下刀不可能,万一这是骗子,那她们两口子就死在这里了,到时候其他人又要说,可怜哟,年轻的时候孩子死了,她们三哥要把自己的儿子赔给她们,她们不要,现在老了,被人杀了都没有人知道。
于是,她们就这样拿着刀,等人来。
躲在云松身后的两夫妻心里痛啊,这段时间,她们吃了这么多苦,结果两个老人自己也能出来,这不是故意让她们吃苦吗?
“她们自己也能出来,等到了镇上你们就不能抓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