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给我看的?小束,你在我的置顶。李行问她,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因为你也很疲惫。如果和你说了,你势必要回复;不说,你可以选择性回复。
然后你自我消化?
张束点头,疲惫正常,可以接受。微信状态很有意思,只能设置二十四个小时。如果是大事,应该不会有人来用这个功能;相反,小情绪在一天之内,总能解决。
那两个人解决,应该能快一点吧?我承受不住的时候也会找你啊。
张束轻轻“呸”了一声,也没见你找我。
李行觉得她可爱,医院的安排很好,你又给我介绍了董沁渝,再能有什么受不了?我们两个,本来也不是愿意给人添负担的人。我独惯了,你怕惯了,这点,以后我们要一起克服。有个人在心里,总应该不太一样了。
但爱人怎么能拿来使用呢。张束问。
爱人就是该被拿来使用的。李行答。
my pleasure.
张束被李行的答案弄得想哭,随即又惊讶他竟然有挺标准的英音。为什么是英音?她问。
李行不好意思,地区原因,平翘舌分得没那么清楚。
张束笑了,我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你,就开始喜欢你了。
李行没说话,低头操作一番,发来一张 excel 表格。
这是什么?
你点开看看?
——张束打开,是一份非常细致的“调查报告”。从身高体重,爱好特长,到穿衣品牌,饮食习惯,密密麻麻几十条。
张束震惊地看对面男人,李老师,这是你做的?我们之间还需要这样?
李行摇头,是董沁渝做的。他后来又约我吃饭,吃完终于给了我一份评估报告。确切说是竞品对比。
什么竞品,谁是竞品?
杜润。董沁渝得出来的结论,是我的硬件总分打不过他弟,但把你交给我,比交给杜润,更让人放心。
张束失笑,不愧是懂王,脑回路确实清奇。
只不过杜润那一行空着。
李行垂下眼睛,“我总有些私心,想让你多了解了解我。可以吗。不过你还是回家再看吧。不要直播,我会不好意思。”
当然可以,张束想。但她偏要现在看。
李行身高那一栏写着一米七九。他竟然没有五入,真是可贵。
张束笑眯眯看李行,“李老师,你好可爱。”
她就是要看李行红脸。
后来他们又聊了很多。那是一个很好的春夜,许多年后,张束回忆起来,都依旧会有热热的泪意。
路灯撒下温柔的光,身畔河水初醒,新枝吐芽,万物复苏。
李行和她说,小束,不要对屠龙上瘾。我的条件成为不了你的上限,但可以成为你的底线。若能一起开一场新牌局是最好,如果不能,也愿陪你席地而坐。
视频里的男人太过认真。张束想,她对爱,从此刻开始,又有了新的理解和诠释。
他们一定能走去更广阔的天地。
李行要去上班时才将自己的问题问出来。
“杜润问我愿不愿意继续去他的新医院工作。小束,你有什么建议吗?”
他知道,她也许会在意。
“没有,”张束说,“我没有任何介意的地方,你跟着自己的心走,我尊重你的任何选择。”
还有半年多的时间考虑,何必现在就要决定?
李行只是笑。
这通电话带来了爱,也带来了另一个惊喜——李行要提前回国了。
张束怪他嘴严,这么大的新闻,竟然能压到最后再说。
杜清拿到了金色降落伞,也得给自己留点后路,该还的债总要还上。他陆续关停了爱康旗下机构,用来填补银行空缺。
往日荣华富贵不再,沈雪花哀怨异常,去医院开了一把精神类药物。杜润将她约出来喝茶安慰她,杜清一直防着第二任妻子,资产没有一处写了她的名,现在倒成了一桩喜事,往后即便受牵连也受不到她头上。只要她不要再生幺蛾子,杜润保证,她以后的日子和今日也不会有太大差距,也算笑到终点。但杜清的事,他不会再管。
杜润经营的母婴医院,除了马上退休的和一些有心辞职的,其余员工,他拍板全部打包带走。爱康旗下其他机构的人员,他也一一核对,妥善安排去留。这是杜润给自己的良心买的保险。
只是出国交流的项目,鼎盛这边不再续费。一部分医生选择自费留下,李行不是其中一员。
张束不知该如何描述心中感受。这些日子屡战屡胜,但费尽心机各处斡旋,太过辛苦,白头发都长了几茬。
哪怕在契约之下依旧要保持这样的关系,终究还是希望所爱之人与自己在同一个时区,同一座城市。
“订好机票告诉我。我去接你。”
“不用,你有太多事要忙。我可以自己来。”
几周后,在杜润张束与长隆焦灼时,李行的回国航班终于落定。
而在李行上飞机的前一天,他住的华人街区,发生了大规模枪击案,死伤众多。
第73章好美,她竟然可以这样美
那几日杜润有许多烦心事。
老员工安置腾挪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顺利。刚开始有不少犹豫的,痛快签字的只占了一半。是李行和曲大夫,还有同校几个同学从中游说,带头呼吁,才将这件事安顿好。
李行和曲大夫一起给杜润打电话,他们当然信他的人品和专业能力,但这家新医院会做成什么样对大家来说也是未知。杜润要拿出真东西,他们才好站台。几个老同学拉了群,碰完信息,各自行动。
李行为此请董沁渝来家吃饭,亲自下厨。董沁渝从金融角度给李行做了详细的讲述和科普,至于专业部分,这份计划书里写得很清楚了。李行仔细看了,只问董沁渝,计划是计划,落地能实现几成?董沁渝说保守看,以鼎盛和付宵的风格,杜润的自主权很大,能实现百分之七十。
李行觉得这个答案很微妙,那些大家最关心的问题要是被划进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呢。
杜润是实干派,很快组织曲奇,也就是曲大夫以及一批老员工一起参观了工地,又和鼎盛团队坐下来开会。一周后,曲大夫第一个签了字。最后,跟着杜润到新医院的人有百分之八十,算是完整保留了原班人马。
但李行最终却没签字,凭杜润怎么说他都没应。
曲奇和李行还有这批学霸校友都是他的金招牌,现在最硬的招牌少了一个,他急了一嘴泡。这个薪资也能找到资历更好的,但他们这么多年情谊,信任程度没人能替。
杜润直接一个视频电话打过去,才接通就问,是不是和张束有关系?
李行连连解释,真的不是。
两个男人突然沉默。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聊起张束。
杜润又问,你怎么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
李行被杜润逗笑。对面的男人在他眼里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公子,宝看宝想宝得到。辛苦他憋了那么久,现在满脸都写着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没得到张束呢。
李行并不觉得自己“得到”了张束,她不是物件,她是人。人与人之间,不管什么关系,用“得到”一词都很失格,李行不喜欢。
和张束相爱,他是喜悦的,但得意谈不上。董沁渝说得对,他这个人没什么魅力,和杜润没法比,只是恰好有张束喜欢的点,两个人更合拍,对上了彼此的缺口。他只感谢命运和缘分。
他在捡回张束不要的东西时,在箱子里看到过她的手抄小纸条,“爱是艰难的。”
李行同意,也不同意。
也许爱作为名词是艰难的,它有着全世界最复杂最丰富的定义,谁也没办法说清楚,谁也没办法捕捉到,不可量化,难以琢磨。但他更希望爱是实实在在的动词。去爱,全心全意去爱,足够美好的事,不会用艰难来形容。
于是他想也没想就回答了杜润,一定不是张束主动说的。
杜润有些惊讶于他的笃定。为什么,为什么能这么相信呢?
因为她一心一意帮你,杜润。我们两个人打电话,有一半时间都在聊你,你的生活和你的事业。她真心把你当朋友,真心为你着想,也是真心念你的好。
杜润沉默,而后声音低了许多,李行,你不吃醋吗?
李行的眼睛又眯了起来,随后,他好好笑了一场。他从来不知道杜润这么傻。
但他确实不想继续在杜润这里做医生了。准确的说,他在哪儿都不想做医生了。
李行的灵魂黑夜和枪击案关系不大,真正将他击穿的,就是那次羊水栓塞,发生在他的剖腹产手术台上。
那次经历之后,他再做剖腹产,举刀时手会抖,刚开始只是轻颤,后来连刀都握不住。
而曾经,他切开的刀口短而平滑,五分钟掏出一个宝宝,半小时缝合完毕,手快而准。这是他长胜的战场,现在却是一个废人。
他逃到了私立医院,又逃去了美国。在枪击案案发时,他在跑的过程中有一瞬间曾想过,如果没跑过去,就这样死了也可以。他耻于自己是一个逃兵。
后来他反回现场,救死扶伤是真,其余的讲述都是假。他那时浑身冷汗,原来自己从未走出来。
那夜他回到公寓,重新打开《疼痛难免》,坐在被子里失声痛哭。那是李行人生中第一次哭。
而后他认识了张束,这个奇怪的异性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胆小又无畏,圆滑又正义,灰暗又明亮。她好像一头牙关咬紧的小狮子,永远能甩掉身上的泥水。她在他再一次发病时,履行承诺,同他出来喝酒,也不聊薪资也不聊职业,聊爱,聊自己,聊虚无。
他们的电波频率并不一致,但他在她这里获得了极致的安全感。
于是他重新拿起了刀。
手术室很冷,隔着手套,刀柄冰凉。
这样的冰凉,让他想起那夜的吻。她的嘴唇也是这样的温度,很软,像是回到小时候的夏天,夜晚疯玩后回家,偷偷跑去冰柜吃一根冰棍。那时的冰棍糖分很低,却能让他的幸福顶到最高处。
他回味着这样的幸福,手没有再抖过一次。他完成了许多成功的手术,有易有难,各种肤色,大人和孩子都平平安安。
他想,从这一刻起,他可以不再做医生了。他可以不再做好学生了。他想做自己了。
“杜润,我要去学做游戏了。”
“你和她商量过吗?她同意吗?”
李行摇头,“这只是一份职业,杜润。我是成年人,她也是成年人,我们尊重彼此的选择。”
“那你们对未来的规划里,没有包含彼此吗?”杜润并不嫉妒,他只是不解。
“我们本身,就是彼此未来的规划。”
枪击案发生那天,杜润和张束正坐车前往长隆。
张束得知朱长跃去找杜润,只问了杜润一句话,给我你的结论, 和你的理由。
杜润笑,你说伴君如伴虎,如果一臣偏事二主,这两位主子还不对付,你觉得怎么样呢。
张束拍手,风险分摊,互相制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