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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恋爱是另外的价格 > 第22章
  陆信笑了笑:“我们逢年过节就回海沧聚会,中间很多人办酒,结婚,生孩子,读大学……十五岁时,我妈当上科室主任,我爸也是总经理了。他们加班越来越多,家里大部分时候只有我和阿姨在。不过他们每周都会抽出几个小时,一起陪我。有时候是去周边旅游,有时候就在家里一起看电影。”
  “比我爸妈每天窝在家里吵架好多了。”狄春秋由衷地感慨道。
  出租车开到机场了,陆信和狄春秋忙着过安检、找候机厅,好在不用再排队办托运。二十几分钟后,他们并排坐在角落的椅子上。
  陆信继续说他的事情:“我爸妈也吵架了。”
  “噢,有点小摩擦很正常的。”
  “狄春秋……”陆信的声音哽咽起来,狄春秋连忙看他,陆信的鼻子也红了。
  “哎呀。”狄春秋手忙脚乱地再口袋里翻找纸巾。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我怕你觉得我在无病呻吟,我……我……”陆信说不成话了,双手捂住了脸。
  “你真的很容易哭欸。”狄春秋看周围没什么人,在陆信脖子上亲了一口,整个上身都贴着陆信。
  “我不想这样的,我不要你可怜我。”
  “谁说我可怜你的?”
  “你不是可怜我,那为什么我来见你时,你对我好,我不见你了,你好像也不会需要我?”
  “你就是可怜我装直男装的很辛苦,不止是性取向,什么都是装的。你肯定从看到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把我看透了。”
  狄春秋觉得陆信无理取闹,他狄春秋有什么资格去随随便便看透另一个人?他连自己的事情都搞不清楚。
  狄春秋习惯性想奚落陆信几句,但陆信一米八几的一个大高个,坐在座位上哭得肩膀一抽一抽,好像自己真的让他太委屈。他不想陆信难过,他想让陆信和他过去装出来的一样开心。
  “陆信,那不叫可怜你,我很……”狄春秋的话卡壳了。后面可以接上“喜欢”,也可以接上“爱”,但他说不出口,有棱有角的汉字卡在他的喉咙里,笔画尖锐,扎得他很痛。
  狄春秋忽然意识到,因为何恽,他可能一辈子也不能顺利地说出这样的词语了,这样的词语只让他想缩进衣柜里,他只能接受它作为一个无需深究的念头存在。
  但他爱上了一个恰好也需要被他爱的人,他得让陆信知道。
  狄春秋想了一会儿,拿微信给陆信发消息:“我爱你。”
  一架飞机在落地窗外的机坪停下。
  陆信拿起手机,看到了消息。
  “我爸妈吵架,是因为我爸出轨。”陆信看着飞机,声音忽然又变得冷静起来:“我爸和我的姑丈,陆雩的爸爸……他们在一起很久了。我是模范生,我们一家是模范家庭,都是假的。我背地里看杂志上内裤广告的男生打飞机,我爸上我的姑丈,被我姑姑拍下来,陆雩发给我看。”
  第23章
  狄春秋说,哦,这样子。我知道了。难怪陆雩当时跟我说那些怪怪的话。
  狄春秋就这么开始说他自己的事情,他说他爸爸在邮政局上班,他妈妈在矿区工作,一个月回家一次。
  狄春秋初二时,母亲节他想给妈妈一个惊喜,偷偷去了矿区,在他妈妈的宿舍等他妈下班。
  矿区下班早,他妈回宿舍时天还很亮,不过狄春秋坐在暗处一张椅子上,所以他妈跟着一个陌生叔叔进来时,没能第一时间发现狄春秋,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狄春秋妈妈解了文胸想搭到椅子上时,才注意到狄春秋。
  狄春秋长大后才知道,矿区的临时夫妻很多,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你先出去。”他妈冷静地让叔叔出门,接着走到狄春秋面前,她的人影被夕阳拉得很长,覆盖在狄春秋身上。
  “你爸叫你来的?”她把手叉在腰上,嗓门愈发尖锐:“你回去跟他说,他没资格管我。你以为他就干净吗?”
  “我自己来的。”狄春秋如实道。不管怎么样,他知道他妈妈现在绝对不想收到母亲节礼物了。
  他站起来,无意识扯着衣摆。离开宿舍前,他听见他妈妈跟他说:“大人的事情,你以后就懂了。”
  宿舍走廊外是煤灰色的空气,扶手上也蒙着一层煤灰,狄春秋揩了揩,半根手指都黑了。
  好像有沉闷的爆破声时不时响起。狄春秋后来的确懂了,在两件事、两句话的间隔中,在煤尘洋洋洒洒落在火车沿线的花草树木上的那些时刻,寂寞确凿无疑地存在。
  他躺在城中村的床上,整栋楼里一半的房门后有人在性交,他叼着烟,一只手自慰,另一只手在手机上给客人发消息,打折,来不来?
  烟灰掉在胸口,烫得他一怵。
  他体谅所有人,他不怪爸爸妈妈太早把爱这件事变成一个无解的谜团。
  那个时候,离他遇到陆信还需要多久?
  然后陆信说话了:“阿公阿嬷已经走了,是大伯站出来,把事情处理好的。我爸妈跟我姑姑不离婚,离婚了也找不到这么合适的,姑父外派在国外工作,不怎么回来。没人再提这件事了,大家关系都很好。”
  广播里通知登机了,陆信和狄春秋背起包,翻出机票去排队。
  他们坐得离登机口远,排队时前面已经有挺多人,陆信继续说:“但我发现我妈在吃治抑郁症的药,到现在还在吃。我叫她离婚,她说离婚就输了。”
  “我对阿嬷有过的那种感觉,这么多年,一直都对我妈有。我每天醒来时,都好怕她已经不在了。”
  “欢迎乘坐海沧航空。”登上舷梯后,空姐空少对他们说。他们找到位置,把背包放进行李架后坐下。
  “轮你了。”陆信对狄春秋说。
  狄春秋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念高中那几年,好像没什么印象深的事情了,每天上课,高二的时候报了集训班,晚上同学在一起看电影还挺好玩的。考上海沧大学后,我家里给我办酒,那个叔叔也来了。”
  “你说升学宴我就想起我办酒的那间海鲜楼,我们回海沧了可以去吃,好新鲜的。”
  “好啊。”狄春秋笑眯眯地说:“来海沧读书,刚走出机场,我就喜欢上海沧了。我觉得我肯定能在这里拍出我想要的故事,我觉得我会出名,全世界都知道我的名字。”
  “狄春秋,这下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陆信皱眉:“怎么好多事情,好多时间,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那你最近一次印象深刻的事情,是什么?”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
  陆信想了好一会儿,思绪转弯,在想狄春秋来到海沧后,他们是否在什么地方擦肩而过?他爸出事后的那些年,他是真的没有印象了,每一天似乎都一样,他故意忘记自己会对着同性有生理反应这件事,他还谈了好几次恋爱,和女生。他做优秀代表,在高中母校发言,在海沧大学的许多典礼上发言,他早早跟着老师做项目,找实习,发文章。
  那些时间就像清晨树叶上的露珠,一滚就不见了,连点水渍都不留下。
  他见过好几次,他妈妈陈慧萍躺在床上,一遍遍地重复看他爸和他姑丈的视频。
  病历上写着陈慧萍的名字,过量吞服药物导致的昏迷。
  什么情况?医生问。
  我半夜起床上厕所,听到我妈房间里好像有很重的东西掉在地上了,我赶紧进去看,看见我妈摔在地上,床上都是她吐出来的东西,她被呕吐物呛到,呼吸困难,陆信说。
  还好你及时做了海姆利克,不然很难坚持到医院。
  小信,妈妈只有你了。
  阿妈,刚刚来的那些叔叔阿姨是谁?
  他们是能帮你爸爸这种人变好的人。小信,不要恨你爸爸,他身体里有浊气才会这样,我们一起用正能量帮助他把浊气排出去。
  但这些是他不想记住的事情。思来想去,下一件刻在他身体上的事情,就是狄春秋了。
  “那天晚上下雨了,你记不记得?”陆信转头对狄春秋说。飞机在上升,他的背紧贴在座位上。
  “哪天晚上?”
  “附近在拆迁,没有地方可以躲雨。我当然知道莲花公园是干什么的地方,但只是进去,找个凉亭坐一会儿等雨停,又不会有事。”
  “你走进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吧?”狄春秋笑着说。
  “你当时在看什么?手机屏幕都是紫色的,照到你脸上……”陆信说不下去了,他想哭。他看着窗外越来越遥远的海沧,看见被海水环绕的海沧本岛和小小的木棉岛。
  “肯定不是什么有营养的东西。”狄春秋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飞机上抽不了烟,他就这么把烟盒抓在手中,说:“你知道吗?我第一眼见你时的感觉,和第一次看电影、第一次见到何恽时是一样的。”
  “马上要有会改变我一辈子的事情发生了的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