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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穿越重生 > 重山别梦(重生) > 重山别梦(重生) 第9节
  因此,前些日子回京后,他便一直留意着杨家的动向。
  “仆从一事我去查。”
  “你信我。”视线落在薛蕴容的脸颊,越承昀抿了抿唇,一字一句缓缓道:“我定会办好。”
  *
  寅时二刻,建康城西南某民居。
  这座民居地处偏僻,据说是夫人亲自为小郎君挑选的,四周几座建筑都是空的。再往西处走几里几乎要到乱葬岗,因此几乎无人在此时路过此地。
  一个仆从正守在门外搓手哈气,呼出的热气一圈一圈、转眼便冻住了。他一边不停地抖腿以缓解夜间的寒意,一边留意着民居内的动静。
  四下安静。
  仆从心里嘀咕着怎么没声了,刚刚不还哭的挺大声,不会又给郎君打死了吧?
  虽说夫人让他盯着些郎君,可说归说想归想,谁敢呢?
  他是前些时日刚被拨到郎君身边伺候的,整个杨府谁人不知这位杨五郎的性子——独断蛮横,脾气刁钻,是个极不好惹的主儿。偏偏还有个怪癖,喜欢欣赏女子被虐打。前些年只要看着别人替他甩鞭便高兴,可近两年却不满足于此,偏要自己动手。
  前几日更是当街强掳民女,好在事发时天色已晚,夫人才勉强遮掩过去。而后郎君身边亲近的仆从也被打发了走,换了他们这些新人。
  想到郎君素来的手段,仆从不寒而栗、不敢作声。
  又静了片刻,屋门被打开,仆从急忙提着大氅迎上。
  杨五郎眉宇间充满戾气,面色不耐地将沾血的鞭子扔到他怀里,又从自己袖中掏出手帕,漫不经心地擦去手指上的血迹。
  斜眼看见仆从低头不敢直视,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暗道了声晦气,带着怒气将手帕甩给他:“又没死,至于吗?怎么跟我阿姐似的,胆小如鼠。”见他步调颇慢,又一脚踹过去,“还不把马车赶过来。”
  仆从低声应和,匆匆跑出院门。
  谁知这一去便是一刻。
  马车停的并不远,一刻根本不合理。
  杨五郎暴躁起来,恨声一句找死,怒气冲冲地跨出院门:“死哪去了?”
  话音刚落,墙边一道黑影从侧边给了他重重一棍,狠狠打在杨五郎的后脖颈。
  下一瞬,杨五郎两眼一翻,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第8章
  一日后的清晨,杨府后院。
  身着织锦长裙的中年妇人左手扶额,疲惫的眉眼下掩饰不住的焦急与愤怒:“还找不到五郎吗?一群废物!”
  最后一句似乎是有所顾忌,刻意压低了嗓子。
  屋内的女使仆从连忙下跪,其中一个大着胆子抖声道:“夫人,要不还是知会郎主吧。”
  “不行!再乱出主意绞了你们舌头!”杨夫人手指攥紧了桌角:“再去找,把建康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我儿子!找不到一个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她匆匆站起身,眼神中透出狠厉:“还有那小妮子,肯定跑不远,逮住了先处理掉,别生出别的事端。”定了定,自言道,“五郎说不准又去哪处玩了,对,对……”
  杨九娘站在母亲身边,欲言又止,扶住母亲的手指紧了紧,还是小声劝道:“阿母,早就说了不该如此纵着他,万一惹来祸事遇险……”
  啪的一声,杨夫人猛甩开她的手,戴着翡翠戒的手指直直地戳向她:“你竟成天不盼你弟弟好?白眼狼,养你这么大有何用!”说了几句,怒意更甚:“让你与崔三郎多说说话,你偏偏不争气,偏与庾家小子走得近,是要气死我吗?”
  杨九娘被吓得后退了几步,眼眶渐渐红了,嘴唇被咬的泛白,不敢再多言。
  伏地的仆从噤若寒蝉,头埋得更低。
  “还不快去找!”
  又是一声拍桌声,众人惊起,四散离开。
  *
  府医背着药箱从匆忙收拾出的厢房走出,屋内仍传出连绵的啜泣声。
  秋眠在门边又回头看了一眼,心绪难平。连小娘子趴在床上气息奄奄,连媪熬的眼底通红,坐在床边呜咽抹泪。
  前夜,驸马突然带人去了城西南处,回来时,多了三个人。
  遍体鳞伤的连小娘子,以及被捆的严严实实、口中塞着破布的杨氏主仆二人。
  连小娘子全身上下无数道鞭伤,皮开肉绽。有几处伤口颇深,似乎是连续抽打同一处所致。手段极端,能看出只为折磨,足见杨五郎的阴毒。
  幸好天气犹寒,虽未得及时医治,伤口并未化脓。
  但这份幸好也仅止步于此了,想到府医所言,连小娘子怕是只能趴着养伤许久了。
  秋眠咽下心中的酸楚,朝着柴房快步走去。
  “虽然是抓个现行,但恐杨氏污蔑连娘子行偷窃之事,以此为由诡辩。”越承昀注视着薛蕴容的神情变化,缓缓分析道。
  除却几个当事人、将要抓来的仆从作证人外,他心中浮现出了另一个重要人选,但他难以开口。
  薛蕴容指尖轻轻摩挲杯盏,一时间没有作答。
  她自然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
  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尽快将被杨府打发到庄子的原近身仆从提来问审是重要之事,可他们缺少一个能够一击毙命的最有力的证据。
  若是杨九娘能现身作证是再好不过了,薛蕴容垂眸思忖。
  那日观她惊恐的神情,必是知道其中内情。而杨五郎失踪一日以来,杨府仍未找到线索,说明杨九娘与纵容此等恶劣行径的杨氏并不站在一处。
  只是,杨九娘是个未嫁女郎,仍需依仗杨氏。而自己对她知之甚少、交情甚浅……想到这,薛蕴容犹豫了。
  鞋底踩在青石砖上发出笃笃的声响,秋眠从院外跑来:“殿下,那人醒了。”
  那一棍子越承昀并未收力道,杨五郎因此昏睡了一天一夜,此刻才刚刚醒转。
  手中的杯盏被重重搁在案上,薛蕴容猝然起身,袖间带风。
  临近柴房,杨五郎的叫喊声越来越大。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绑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一天一夜水米未尽,杨五郎几乎是被饿醒的。此刻双眼被麻布紧缚,难辨天色,只察觉身处昏暗小屋,语调颇急。
  他动了动,后颈传来剧痛,愈发恼怒:“无耻小人,待小爷我出去一定杀了你们!”
  喊了许久,仍无人应答,杨五郎的声音嘶哑,几乎渴的冒烟。手腕处被粗绳磨破之处开始渗血,他从未吃过这种苦,顿时感到一丝恐惧。
  “我可是杨氏的人,你们好大的胆子……”声音已隐隐发抖,“你们图钱?杨氏有的是钱,只要、只要你们将我放了,我保证会给你们丰厚的钱财!只要放了我,我保证杨氏无人追究!”
  又是一片寂静。
  杨五郎等不到回应,耐心尽数告罄。
  饥饿感、恐惧与愤怒的情绪混杂,他恼恨至极,口不择言:“贱民!我真的会杀了你们,我要让阿母将你们五马分尸!你们这些贱民就该死!”
  薛蕴容在门外听尽了杨五郎的张狂之语,听到最后那一声声贱民,再也无法忍受。
  被捆住仍如此猖狂,平日里得跋扈成何样?
  她掌心朝上,秋眠心领神会,将一直捏在手中的马鞭递了上去。
  是杨五郎所用的鞭子,只不过此刻已浸过盐水,使在他身上正好。
  下一瞬,身侧的越承昀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臂,侧身挡住了她的去路。
  薛蕴容前进的步调被阻,猝不及防撞在他的肩窝,鼻尖全是他的气息。她后退一步,抬眸不解。
  越承昀掌心的热度隔着衣袖传来,发紧的束缚感让她感到不适,微微抗拒意欲挣脱。
  “我来。”
  热意沿着手臂下移,停在腕骨处。大拇指抵在她松松圈起的手指尖,从她手中取走了马鞭。
  “不要让这种杂碎脏了你的手。”越承昀用指腹擦去她手心盐水的湿印,语气缓缓,“这种事都让我来做。”
  我会成为你称手的刀。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脑海中又闪过那个雨夜,疾驰入城,唯见冷棺。
  眼神中流露出痛意与决心。
  薛蕴容对上他的眼眸,那里面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从吴州到建康,她已见过他太多反常的样子,但此刻的越承昀才令她最为陌生。
  分明面色沉静,却好似带着难言的潮湿隐痛。
  怔然中,越承昀敛了神色,打开了柴房的门。
  杨五郎察觉到有人进来,惊慌道:“你要做什么,你不能动我!”
  屋内除了渐近的脚步声,唯有杨五郎急促惊恐的喘息。
  “杨氏与崔氏素来交好,你、你今日若动我,杨氏与崔氏必不会放过你!”
  薛蕴容隔门听着,神色一凛。
  崔氏,崔蘅音!
  *
  内院静悄悄,仆从女使都被遣走,偶有几声抽噎从屋内传来。杨九娘伏在桌案,肩膀一抖一抖。
  辰时那句话,让母亲发了大怒,将她关在屋内反省。
  从小到大,母亲对她少有好脸色,动辄斥骂,仅有的关爱似乎全数给了小他两岁的弟弟。甚至为了弟弟,偏逼她亲近崔三郎。母亲明明知道她有心悦之人,只因那人不比崔氏显赫,便处处贬低讥讽。可杨氏亦不显贵,她快被逼疯。
  她不甘心,分明自己也是母亲的亲生孩子,为何母亲只看得见胡作非为的弟弟?若是真为他着想,怎会纵他助他残害生命?母亲的一错再错令她无比陌生与绝望。
  想起那些无辜的女使,她痛苦地闭上眼。可她从前不敢明说,压抑的环境让她胆怯退缩,深怕被母亲厌弃。她只敢在心中想着,若是阿弟能得到应有的惩罚就好了。
  为此,她没有声张连媪跪求公主一事。
  可是,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屋门外传来摆弄铜锁的声音,杨九娘胡乱抹了抹脸。一瞬门被拉开,杨夫人立在门外。
  见她鬓发微乱,眼睛红肿,面色不虞,浓黑的眉毛又拧了起来:“像什么样子,晦气,不许哭!”她示意身后的女使上前给女儿整理仪容,“崔四娘寻你出府,正坐在正厅呢,快点收拾好出来。”
  提及崔氏,她神色舒缓:“你可要好好与四娘子说话,和崔氏交好,好处只多不少。若你争点气,能嫁入崔氏,那你弟弟必有远大前程。”
  “为了你阿弟,你上点心,别让我后悔白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