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笔文斋 > 穿越重生 > 重山别梦(重生) > 重山别梦(重生) 第13节
  谁知就在他去里间偷懒的片刻,客栈来人了。
  一名长相甚是机灵的仆从模样的男子叩响了门扉问起住店一事,在得到堂倌肯定的回复后,他才回头唤人。
  接着出现了一位清秀的女郎,他原以为这便是主子了,刚要迎上前去。那人身后便出现了另一位容色惊人的年轻女郎,梳着高髻俨然已经成婚。果不其然,女郎后边站着一位身形高大、面色冷淡的清俊郎君。
  这二人可谓是仙姿玉貌、气度非凡,堂倌一时没敢迎上前去。
  他在这个小镇待了那么久,便是镇上的富商刘太爷也没有这二人身上的这般气度。最奇怪的是,这天下竟还有夫婿主动为妻子献殷勤、擦桌椅的。
  而那女郎面无表情眼神扫过他时,他竟有些瑟缩,更别提她一个眼神过去,那位郎君指哪打哪、事事妥帖的模样。
  因此他断言,这二人,不,这女郎定是不好惹的主!
  薛蕴容与越承昀是二月初二刚到的回隆镇,这里离李炳所在的邺城不远,亦不是重镇,方便他们歇脚与观察。
  年前刚颁布的广泽令效果很一般,一些地方士族不愿将自己的利益分割出去,死死僵持甚至暗中阻挠,景元帝远在建康独木难支,若有地方士族扶持便好了。
  而李炳出身赵郡李氏,李氏在北方一带颇有影响力,族中子弟众多。李炳又官至冀州太守、管理几座城池,是此番游说的最佳人选。若能得他相助,前路会好走得多。
  只是她对李炳知之甚少,只能从百姓生活一窥这位李太守的为人与治下能力。
  因此一路从建康北上,行至冀州境内时,薛蕴容便已留心观察百姓世情、留神探听只言片语。
  从万寿村到回隆镇,中间还有其他零零散散的小地方,不难发现,这些冀州治下的村镇都有一个共通点——除了日常耕作外,家家户户凡有多余劳动力的,几乎都会做点生意糊口,规模远超其他地方。上至糕点珠花铺面,下至挑担售卖饴糖瓜果。
  二人这日照常装作想要做生意盘点铺面的小夫妻,沿街打探了一番,直至中午回了客栈。
  薛蕴容坐在榻边,有些疲乏,忽然闻到了豆腐的清香,半阖的眼睛睁开。
  只见越承昀将一竹编容器从袖中掏出轻轻搁在桌上,自己默不作声打开,里面是依旧泛着热气的豆腐。
  她霎时瞪大了双眼:“你何时买的?”
  “冯阿婆主动拦住我送的。”他咧嘴一笑,露出明晃晃的八颗牙齿,“在你路过河堤时。”
  越承昀自离开建康与薛蕴容一路独处后,话也多了,表情也更丰富了,谁还能看出他从前自持稳重的模样。
  见薛蕴容神情中表露出的不赞同,忙又补充道:“但我偷偷留钱了,就放在她的小篓中。”
  薛蕴容听完眉头稍解,错开视线,语气辨不出情绪:“你倒会讨老人家欢心。”
  冯阿婆是这福盈客栈附近开豆腐铺子的,她做的豆腐在回隆镇远近闻名,晨起排队都要等上许久。可冯阿婆生意火爆,脾气更火爆,若有人抱怨几句队伍颇长被她听见,她横眉倒竖便与人理论,声音响得能传出二里地。
  这样的脾性,排队买豆腐都不敢多嘴攀谈,深怕一个不小心就被骂到自己头上。
  越承昀有些自得:“我这般样貌本就很讨人喜欢。”他忽然凑近薛蕴容,似乎是为了展示他的好相貌。
  因他突然凑到眼前、连他睫毛都数的一清二楚的薛蕴容:……
  数着拍子看清她眼中的情绪变化后,越承昀又面不改色地缩了回去。
  这些时日,他已精准把握了与阿容之间的那根线,可谓张弛有度,总能在她真正恼之前立刻恢复正常。
  旋即他正色道:“我在巷口帮她扶过推车。”
  那日天色已晚,薛蕴容在房中歇息,越承昀闲的没事出客栈溜达,在十几米外的后巷遇见了因满载黄豆的推车翻倒而束手无策的冯阿婆。
  越承昀废了一会儿功夫,将漏洞的黄豆袋子尽数扎好,再帮她推回了豆腐铺,也没多话,就道了告辞。
  谁知今日路过豆腐铺时,便被冯阿婆认出。年过五旬的老人家一把抓住他的手,飞快地朝他手里塞了块竹编容器装着的豆腐,便重新回了摊位。
  速度之快,走在前面的薛蕴容并未察觉,越承昀哭笑不得。
  他道完缘由,想起近日打探来的消息:“我听周边商贩说,冀州治下的市税颇低。”
  想起这些时日的所见,薛蕴容点头。
  哪怕是回龙镇这般的小村镇,沿街商铺或是流动摊子也比别州的多。
  “之前便听父皇说过,在冀州做小生意比别处更自在。先前还不解为什么,但听卖柿饼的阿公说,冀州专为小贩搭建的廊房月租仅要百文,可比别处少了一半。”
  说到这,她又想起别处听来的传闻,有些不确定:“不过,卢大人说李炳狡猾得很。”
  也不只是怎样的狡猾,不过仅从当下世情看来,李炳还是十分在意民生的。
  起码进入冀州境内,无论是村落还是小镇,百姓生活都秩序井然,谈及这位李太守,也甚少听见不好的言论。
  薛蕴容稍稍定了定神,当即决定:“明日便出发去邺城。”
  说完,她取了一旁搁在铜盆上的帕子,沾湿擦了擦手。
  外面传来叩门声,秋眠隔门问:“殿下,该用饭了。”
  听见此话,二人才发觉太阳高悬,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薛蕴容应声出门,越承昀紧随其后,还没忘了带上那块豆腐。
  *
  晚膳依旧是在客栈楼下用的。
  越承昀提着豆腐拦住了堂倌:“你们这可还有新鲜的鲫鱼?”
  堂倌看见竹编顿时明白了,点头伸手便要去接,谁知面前的郎君不仅没给,还想自己去后厨。
  他愣了几秒,掩住震惊的神色,忙不迭带越承昀去了后厨。
  薛蕴容坐在桌前,左等右等也不见越承昀人影,心中纳闷,递个食材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蹙眉望向同样心生疑惑的松闻,松闻慌忙起身,准备去问堂倌。
  甫一转身,动作太急,差点与来人撞上。
  越承昀端着木托皱眉避开他,一边嘴上说着冒冒失失,一边稳稳当当地将木托放在了桌上。
  棕色陶碗中的鲫鱼豆腐汤正冒着热气,袅袅热气化作烟雾向上升腾。
  秋眠惊叹一声打破了沉默:“驸马竟还会下厨?”
  一边说着,自作主张给公主添了一碗。
  指尖碰到滚烫的碗壁,薛蕴容才堪堪回神,她盯着雪白的汤汁没说话。
  下一刻,越承昀在她右手边坐下,以为她忧心自己厨艺不佳、难以入口,解释道:“我从小就帮着长辈下厨,这点水平还是有的。”
  虽是认真解释,但语气中仍是掩饰不住的自骄。
  薛蕴容按捺下心中的震惊,终于抬眼看他:“谁问你这些了。”
  语气不算和气,但他也不恼。看着她搅动鱼汤,小心尝了一口,笑得满足。
  自成婚起,总有人将他与郑钰作比,而三年婚姻生活里,他时常忧心阿容眼中停留的人不是他。
  他心中发慌,可前世只会用争吵掩饰内心的不安。而重来一世后,他恍然觉悟,自己理应做出改变,将从前自己最看重的抛下,改掉自负清高的性子。
  旁人言君子远庖厨,他偏洗手作羹汤。假以时日,这份特别总能在阿容心中占一席之地。
  饭毕上楼,越承昀有意无意问道:“阿容,你觉得汤羹味道如何,若得你一声赞,我以后自当天天做。”
  “若我说不好,你当如何?”薛蕴容脚步不停,故意道。
  越承昀脚步微顿,下一瞬又紧紧跟上,语气认真:“那我自当多加努力、以待精进。”
  *
  漳河边的垂柳冒出新芽,一辆形制普通的青布盖马车踏着城郊的黄沙驶向邺城。
  进城的队伍颇长,等了许久也未见挪动,反倒隐隐传来斥骂与打斗声。
  薛蕴容掀开车帘,却看不清发生了何事。
  一位挑着担子的货郎恰好从城中出来,途径马车时,薛蕴容叫住了他。
  “打搅老伯,敢问前方为何拥堵?”
  却见他神情见怪不怪,脱口便道:“女郎外地来的吧,这李家大郎又逮住了想要出城的李三郎,那李三郎正挨着揍呢!”
  赵郡李氏李三郎,那不是?车内几人面露惊疑。
  那不是那个被宠坏的纨绔子吗?
  第13章
  “年前那事过后,原以为你改了,可没多久你竟又故态复萌,你、你如何对得起阿母,又如何对得起李氏?”
  队伍缓缓向前挪动,马车渐渐靠近城门前的李氏兄弟,人声也愈发清晰。
  薛蕴容悄悄挑开车帘一角,含混的回应声伴着风声传入耳畔。
  “反正李家还有你啊,我如何又有何所谓,连老头子都不管我,你管我做什么!”
  一个身穿黄色锦袍、吊梢眼的青年满不在乎地拂开了按在肩上的手。
  他面前的青年被这句惹怒,清淡的五官微微扭曲,正欲开口,又被李三郎扬声截断:“兄弟又如何,你李二走你的阳关道,好生奉承你的好叔父,何必拦我走独木桥?”
  薛蕴容微微眯起了眼,大致捋清了这二人对话中的人与事。
  赵郡李氏李中丞一脉到景元帝这一朝,已不复从前的枝繁叶茂。不算上旁支,竟只有四房。长房二房身体欠佳、未走仕途;三房李烨天资平庸勉力为官,靠着家族荫补在邺城得了个长史的差事,在李炳手下安稳度日;而四房好读书、善读书,将家族势力借用到了极致,此人便是李炳。
  因此赵郡李氏的实际带头人是李炳,他的几位兄长毫无疑义。
  而此刻在城门前争吵的二人便是三房二子,李炳是他们的亲叔父。
  李三郎飞扬跋扈不听劝阻,李三夫人为此以泪洗面。李二郎努力读书希冀能继承衣钵,半是怒李三不争,半是嫌他坏了李氏名声,时常阻拦他以免又干出惊天骇地的大事。
  “我不就是想出城,你这也要拦我,李二你真是不可理喻,到底谁给你通风报信的?”
  李三郎嫌兄长处处约束、步步紧逼,恨恨道。
  没等李三郎开口,他眼珠转了一圈,锁定在左手侧一个低着头的仆从,静了两秒,一脚踹上仆从。
  动作之快、力道之大,那人猝不及防被踹入路中间、薛蕴容一行人的马车前。
  马猝然受惊,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眼看着就要踩上那人。
  车厢内因此颠簸,薛蕴容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事发紧急,一时间没有能抓稳的东西,眼看着后脑勺将撞向侧窗框沿。
  下一瞬,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青竹的气息将她全身包裹住,越承昀倾身靠近拥住她,迅速将手垫在她脑后,自己的手却重重磕上窗角,随着马车稳住,手背又顺着窗角凸起向上一拉,血顿时沁了出来。
  帘外松闻和秋眠及时勒住缰绳,将惊马死死向左拽,堪堪避开了地上的人。
  一系列变故快如闪电,李二郎青着脸,勉力站定。他看了一眼面前形制普通的马车,寻常人家都可用得,瞬间定了定神,不紧不慢地朝车内拜了一揖:“对不住,家弟顽劣,让你们受惊了。在下出身李氏,若有需要,李氏定当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