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毕,季青离场走向后台隧道。
等待多时的季苏风激动不已地看着他,叽叽喳喳结巴半天,季青不乐意听这些奉承话了,直接笑意盎然走过去,揽过他肩膀,再将那块奖牌“咵”一下挂在他脖子上。
季苏风手忙脚乱摸奖牌,一个劲夸赞,“我以为有奖杯呢!估计是因为加赛时间赶,没事,这个奖牌也好看……”
“喜欢吗,给你了。”
季苏风张嘴震惊,“……给我?”
“那么惊讶干嘛。”季青望向前方直言:“我不图这个,我只图名次,奖励什么都是虚的。只要我能成赛车手,开他妈一辈子方程式都行!”
“真的给我吗?”
“当然了!”季青扭头凑近,忽然咧嘴一笑,那双时常深邃忧愁的眼睛此刻全是温柔,他哑声继续道,谢谢你陪我训练,我的好弟弟。
季苏风只觉得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大脑一片空白,似乎吵闹的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这道紧紧相连的目光。
第23章 冠军没了,哥哥也没了。
哨声拉响,比赛结束,季苏风回神。
原来他们一起进瞬风已经是那么久的事了吗?他恍然大悟少年的自己在得到季青奖牌时心跳加速的原因,多年以后的此刻,季苏风才忽然明白喜欢的含义。
他早就沦陷在季青耀眼的光辉里,沉沦在季青为梦想拼搏的毅力中。当年季青在阳光下冲他骄傲的笑容,成为季苏风在艰难赛事长河内努力下去的理由。
可是……
他恍惚推开车舱,缓缓站出来,赛场的灯光惨白又晃眼,直直地刺向他。他的双腿如同像灌了铅,机械地拖着沉重的身躯站在原地,目光呆滞地盯着远处。
被反超了。
季苏风分心输掉了比赛,或许是他能力不足,或许是他大意粗心。他眼神空洞而迷茫,失焦的瞳孔里,是难以言说的痛苦。嘴角无力地耷拉着,原本坚毅的嘴唇此刻微微颤抖,好像是在努力抑制即将爆发的情绪。汗水一滴滴顺着额头不断滚落,划过毫无血色的脸颊,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他伸出手指触碰眼角,泪水淌下,湿润指腹指甲,季苏风才知道自己哭了。
比起输掉这次比赛,他更绝望的是季青不愿意和好。
那他这么多年的努力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冠军名号,为了一个他这生都走不出来的心魔?
现在冠军没了,哥哥也没了。
人声依旧,呼喊青风的声音越来越刺耳,遗憾的、不解的、质问的,高声吼叫有内幕的、安慰的、痴迷鼓励的。他踉跄走几步就被队里的人簇拥,身体不受控制被无数双手拉扯摇曳,他耳鸣嗡嗡作响。
跑过来欲想责问的教练神色一敛,屡战屡胜的青风居然双目猩红,泪流不止。
“怎么会输给他呢!”
“没事的青风!还有下次,不要沮丧了,振作起来啊!好歹是亚军!”
“你怎么哭了呢!你还这么年轻,多的是机会啊!”
如今季苏风用“青风”一名成为中国最有潜力、最有声望的赛车手。
他在f2的积分榜上位列第二,曾经参加德国f4冬季杯获一次冠军一次亚军,同年参加全德汽车俱乐部四级方程式,在比利时站登上领奖台。
崭露头角。
后又退当年瞬风战隼车队,替新车队参加f3欧洲锦标赛,在法国站第二回合获冠军。在以后5次登上领奖台,位列第8。车队如获至宝,青风为队获2个冠军,位列第6。
前途无量。
车队征战国际汽联世界二级方程式比赛,登上4次领奖台,获年度第2,荣膺“年度最佳新人奖”。
一战成名。
季苏风从来没有因为输掉比赛而哭过,曾经只有过那么一次,而那一次便是十五岁输给认识不久的季青。
他哭的原因是终于能回季顺英的家,终于能见识传言那个与自己同样投入赛车的哥哥,可人家却不喜欢自己。
输掉比赛有什么可怕,但是失去季青而言,足够毁掉季苏风活下去念头。
我不能放他走。
季苏风推开众人,突然双眸狠戾地注视前方,他咬牙吸口气,把眼泪和委屈全部生生咽回去。
他要再去一趟车魂修理厂,再将他绑回来,永远,永远把他困在身边。
嚓!
季青点燃烟,百无聊赖双手插兜站在熟悉的巷子口,他微微抬起下颚,不舍地打量这片容纳他三年之久的庇护所。说句实在的,季顺英死后他不能把任何一个地方再称为家。可是,这个破小却温馨的出租房让他三年避风避雨,要不告而别怎么会没有情绪波动呢。
烟雾随着他的叹气声消散,季青慵懒地揉揉肩颈,随即摸到自己颈部的黑绳项链。他鬼使神差慢慢拽出来,原来项链挂着的并非什么精致金银饰品,而是一个陈旧的六角螺母。
它来自季青曾经的爱车,取自麒麟的发动机上,算它心脏的一部分。
所以这些年麒麟的心脏紧紧贴着季青的心脏,不曾分开半秒。
时间要到了,季青行驶卡罗拉朝着市区方向而去,渐渐驶入了五彩斑斓的霓虹光影中。繁星密布,月已高悬,但对于这座歌舞升平的不夜城来说,一切的热闹喧嚣才刚刚开始。
刘文靠在车窗边,像个孩童一般用额头抵着窗玻璃,痴痴地看着窗外急掠而过的街景。
“这破车你不要了吗?”
季青若无其事点头,“能卖万把块的话就送你了。”
刘文只觉得好笑,大费周章转卖这点钱不如直接打发叫花子,他可不稀罕。
“你真的要去德国吗?”
季青颇为潇洒调侃道:“怎么?舍不得我啊。”
氛围冷下来,刘文白皙的脸在霓虹灯下显得格外忧郁,他不知道季青这些年到底在避着什么,一不是躲债,二不是法外狂徒,那他为何突然要抛下车魂?
“股我全部给你。”季青幽幽道:“我只要二十万,剩余的事情还是按我交代的那样做……文子,这些年谢谢你。”
“谢谢?”刘文突然激动地直起腰,“你明明知道我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两个字!季青,两年多了,你要是真把我当朋友就应该将一切告诉我!”
季青冷漠地说道:“我没有把你当朋友,我只是在利用你。”
刘文扭头回看着他,眼眸里的光芒深邃似海,忽然,他想通了什么似的勾唇笑了,他自嘲自己无药可救,“连你这种直率坦诚的性格,我都喜欢。”
季青利用了自己这张脸和身段,利用刘文这些年的追求和爱慕。车魂修理厂是对方帮忙投股资助的,他确实问心有愧。每当刘文欲想捅破横在彼此间的这张纸,季青就圆滑地将事情扭转,简而言之就是装聋作哑、装疯卖傻。
利用着利用着,刘文居然也心甘情愿。
如果随便就能征服季青,或许刘文心里同样不会痛快。他这样的公子哥能看上这匹桀骜不驯的、傲气流浪的骏马,想必宁愿做伯乐,也不想囚禁捆绑住强迫他,那样只会令其骈死于槽力之下。
季青知道刘文是好人,好到让他深深愧疚。
回到名为车魂的修理厂,在刘文要下车之时,他缓缓扭头,深思熟虑后附身过去,往好整以暇的刘文脸上印下一个感激的吻。
反应过来的刘文死死握住季青的手腕,他目光如炬,哑声祈求问能不能留下。
“不行,他一定会再来找我。”
刘文脸色顿变,勃然大怒问到底是谁,季青到底在害怕谁?之前跟他去酒店的人是怎么回事?他不相信季青会如此恐惧一个人,恐惧到修理厂都不要,居然把辛辛苦苦弄出的事业抛之脑后,“你不相信我吗?在m城我们刘家还有保不住的人吗?季青,告诉我,你得罪了谁?”
季青噗嗤笑道:“你那么激动干嘛啊!我还没说完呢……现在,我是时候去弄清真相了。”
关于季顺英的死。
或许比起多年后的真相,季青不愿意承认的是他更害怕看见季苏风。心跳停止,慌乱迷茫,以及那夜季苏风仿佛能吞噬他般的赤裸眼神。
对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天真乖巧可爱的“弟弟”了。季青心想,这次比赛“青风”是势在必得,他已经没有对手可言,拿下冠军他就能f1首秀,成为中国f1赛车手,未来可期、光明灿烂。
了却心愿,自己曾经那些没命的追逐和忘我的努力,如果是季苏风帮忙完成,也不算太过遗憾。
那只差一个疑问……
刘文严肃地盯着他脸,半晌,他柔下声来,“我知道你去意已决。如果你在德国不习惯,我会托我朋友照顾你。”
季青失笑调侃他还有朋友在德国呢?
“确实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我和他是在加拿大读书的时候认识的,他后来在麦吉尔大学任教过,中文名叫谢文杰。现在改名为jonas了,他本来在多伦多念的硕士,后来到温哥华跟我谈过一次心,当时的博士论文还请教我呢。他说未来想去德国任教,前两年我还看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