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嘉荣站在窗前点了根烟。
他看着风将雨水吹到窗户上,发出似是有千万匹马奔腾而过的动静,犯贱似的开始反刍他和庄情的婚姻。
他到现在都没忘记自己对庄情心动的那天。
那应该是他们结婚一年半后的一个春天的夜晚,凌晨两点出头。
庄情用一通电话叫醒了早已睡下的他。
梁嘉荣看着屏幕上的号码,尽管有些意外和疑惑,却还是接了起来。
通话另一头的背景里尽是喧闹的声音,间夹着几句偶然响起的调笑,似乎有人在起哄喊“阿嫂”,有人说“结婚了就是不一样”,还有人问“什么时候让阿嫂也来一次”,但最后的最后,梁嘉荣记得最清楚的,是庄情叫他的那一声“老婆”。
这是个陌生的称呼。结婚那么久,庄情还没这么喊过他。
这个词语似乎过分亲昵,不属于他们这种毫无感情,只有利益的关系,所以那人都直接喊他“太太”“庄太太”或者“梁嘉荣”。
大概是半梦半醒没有任何防备,听到这个称呼的瞬间,梁嘉荣的心跳错了一拍。
而也就是这错掉的一拍,让后面全都乱了。
这就是他心动的契机。
归根结底,喜欢上庄情本就不是一件难事。更何况,梁嘉荣结婚后察觉到,庄情其实不如外界传闻的那么荒诞不堪。
这人并不花心,也不多情。
恰恰相反,庄情是最无情的。
那晚,梁嘉荣亲自出门去把喝多了的庄情接回家。
那人当着一票朋友的面,乖乖靠在他身上,又像是在搂着他,而林家大公子林永谦看见这一幕,笑着说,哎呀辛苦你了阿嫂,下次一起喝酒。
可惜,后来梁嘉荣得知,那声令他动心的“老婆”不过是酒后的一个赌局。
而他的真心,是被压在赌桌上的筹码。
雨越下越大。
后颈的一点刺痛唤回了梁嘉荣的思绪。
门铃在这时响起,梁嘉荣转身走到门前透过可视门铃看了眼门外的画面,在看清来人后,有些意外地连忙把烟掐掉,打开门。
“家姐,”他看着门外的梁嘉莹喊道,“黑暴啊,你怎么还出门?”
“我来陪陪你嘛,最近如何?”亲姐姐梁嘉莹卷着一股香味飘飘然地进来,拥抱了他一下,问说,“你又抽烟,不是说戒了吗?”
梁嘉莹无疑是那种很典型的,或者说,很符合大众对omega豪门太太的印象,柔软、温和,看上去没什么脾气。
梁嘉荣有些心虚,摸摸鼻尖说最近压力比较大,实在焦虑才抽了一根。
和庄情离婚的事情他还没跟任何人透露,包括自己的父母。不过,现在梁家实际上是他说了算,父母通不通知都无所谓,即便他们不同意,也没有权利反驳。
梁嘉荣原本是打算等庄情那边先发声明,自己再跟上的,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庄家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知道庄情怎么想的。
“有件事,我跟庄情提离婚了。”梁嘉荣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望着眼前的姐姐,主动坦白道。
之所以要告诉姐姐,主要是因为他和庄情结婚后,姐姐靠这层关系在夫家的处境变好了不少。以往不待见她的丈夫和岳父岳母也开始对她关爱有加,开始嘘寒问暖。
梁嘉荣担心他和庄情离婚的事情会影响到姐姐的生活。
“猜到啦,不然你也不可能突然跑回来这边住,”梁嘉莹摸着弟弟的脸,有些心疼道,“我知你这几年过得不容易,看看,脸上都没肉了。”
“哪有那么可怜,主要是我不似你,天生丽质。”梁嘉荣打趣道。
梁嘉莹撇撇嘴,说他油嘴滑舌。
作为姐姐,她当然比谁都清楚自己弟弟是好看的。从小到大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向她打探梁嘉荣的感情状况。光是当面告白的她就亲眼见过不少。
谈何不如她天生丽质。
“你是不知道我在这张脸上花了多少钱呀,普通一次光电就要好几万,再打点针的话,十几万就没啦!”梁嘉莹摸摸自己的脸,装模作样地哀叹道。
他们正说着话,梁嘉荣突然浑身一抖,扭头打了个喷嚏。
梁嘉莹也在这时看到了弟弟后颈的咬痕。
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梁嘉荣后颈上那个深刻的牙印,以及皮肉红肿的状态像极了被alpha强行标记了的样子。可梁嘉荣是beta,理论上是很难被标记的。
梁嘉莹按下内心的疑惑,一边说一边抬手搭上梁嘉荣的后颈,关心道:“这段时间换季,你要小心身体,不要感冒……他咬这么狠,当你不知道痛吗?”
手指碰到伤口的瞬间,梁嘉荣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梁嘉莹立刻顿住,紧接着收回手,问是不是很痛?
梁嘉荣摇头,说不是痛。
被庄情咬破的地方已经开始消炎愈合,但不知道为什么,皮肉深处萎缩的腺体变得格外肿痛,指腹摁在那处皮肤上时能察觉到那儿略微有些发硬,就好像皮肉之下暗藏着没有散去的淤血结块。
梁嘉荣每天洗澡前都会用热毛巾敷着伤口慢慢揉摁后颈,以缓解肿痛,但揉的同时,他总觉得有种难以描述的感觉会从心底升起,有些烦躁、有些不安,化作一种跟欲望很像的痒意漫上来,挠着他的喉咙,让人浑身都忍不住想要颤抖。
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就好像那里变得格外敏感,所以任何一点触碰都会激起让梁嘉荣难以忍受的感觉。
以前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早知道我带药膏过来,”梁嘉莹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问,“嘉荣,你真的能放下吗?”
姐弟俩关系亲近,从小到大几乎无话不谈。梁嘉荣没告诉她为什么会离婚,可梁嘉莹大概能猜到原因。
假如一段感情里只有一人心动和付出,是很难长久的。
梁嘉荣因为姐姐的问题短暂失去说话的能力。
结婚的这五年,时光仿佛被谋杀。
虽然离婚是他提的,但真正走到这一步后,他仍然不免有些恍然。
当初能答应跟庄情结婚,是梁嘉荣以为自己不会动心。庄情不是他喜欢的类型,那人无论是性格还是长相都太招摇,所以他觉得自己能够等梁家稳定,协定的日期过去后,干净痛快地从这段婚姻里抽身。
但梁嘉荣低估了时间的威力。
时间能让很多不可能的事变为可能,反之亦然。
或者说,这就是世事的无常。
“怎么这么问?”许久后,梁嘉荣反问道。
“没什么,姐姐只是希望你能开开心心。”
窗外的暴雨填满了沉默。
第6章 崇拜我?崇拜您。
台风过境后,天气仍未转晴。
雨从港岛的高楼大厦间淅淅沥沥地落下,窗上、街上、路灯全都是湿的。行人急匆匆的脚步带起一片飞溅的水花,鞋袜和裤脚似乎也被潮气浸透。
电梯门打开时,梁嘉荣刚结束一个电话。他走出电梯,迎面撞上公司的hrvpjessica。
“boss,早晨。之前阿ling就讲过家中母亲身体不好,需要她回去照顾,上周她母亲的病情恶化,所以匆忙提了离职,”jessica先是快速打了个招呼,紧接着无缝切入工作汇报的模式,一边讲话一边加紧步伐跟上梁嘉荣,“我们新招了一个还不错的助理,是男性beta,应届毕业生。因为老板你上周有私事,所以我姑且拍板先让他入职交接工作了,目前还在试用期。这几天我有特别留意,他做得还挺好的,如果老板您有不满意可以再考核。”
“叫什么?”梁嘉荣开口,声音有些滞涩。
喉咙痛得越发厉害了,每咽下一口口水都跟吞下一块刀片似的,但梁嘉荣自幼厌烦看医生,更讨厌吃药,所以只打算寄希望于身体的免疫系统自己发挥作用。好在除此以外暂时没有别的不适症状。
“陈方圆。”
挺有意思的名字。
“知道了。”梁嘉荣说着,推开办公室门。
坐在办公室外那个工位上的果然已经不是阿ling。名叫陈方圆的新助理见有人进来,jessica还跟在身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蹭”地站了起来,喊道:“老板。jessica。”
梁嘉荣迅速扫了一眼,发现陈方圆意外的高大,光看身型不像是beta,反而更像是alpha。
但这人身上确实没有丁点儿信息素的味道。
“早晨,陈助理。”梁嘉荣停下脚步,向陈方圆伸出手。
后者有些诚惶诚恐地同他轻轻握手,没怎么使劲儿,基本上是抓着手指的部分捏了一下就松开了,然后说:“morning,老板。”
梁嘉荣回了他一个称得上和善的笑容,然后径直走进了办公室。
因为庄情的易感期,他已经一周没来公司了。这一周里别说是处理工作,他连一个电话,一条短信,一封邮件都没机会看,只是在床上陪着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