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局部切除后,化疗与药物还可以支撑五六年光阴。
抚上外婆血管蜿蜒的手臂,姜纪朝她笑道:“好,那您要看着我大学毕业,然后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姜纪在周四那天回了学校。
月考成绩出了,各科卷子都已经讲解完,落了几天功课,姜纪本想问周围同学借笔记和纠完错的卷子,找空闲时间补回来,没想到有人会贴心地送来她所需要的一切东西。
陈言将整理好的卷子和笔记本放到她桌子上,说:“你请假这几天,老师讲过的都在这了。”
“谢谢班长。”姜纪实在惊喜,对他道谢,略微翻了一下,发现卷子上几乎每道题都有解析,觉得陈言这班长做的未免太过用心。
就这么接过来,她有点不好意思。
“我改天请你吃饭吧,或者喝饮料。”
她歪头,头发又长了,遮住大半起伏的肩胛骨。
“好,等你看完,不急。”陈言表面风平浪静地握紧拳头,不再看她灵动的眼睛。
有了一份及时的资料,加上姜纪基础打得好,进度便跟的很快。
上课依旧听讲,遇上自习课便抽时间补进度,有时候正在看,她会走神,想到周迢那个还在她手里的笔记本。
像封面一样空,只有两张写了字,第一张打着草稿,写的随意,公式代入数字,潦草地缠绕到一起,快分不清形状。另一张是填空题的解法。
偶然发现藏在中间的一页,正中央贴了蜘蛛侠贴画,再往后又变成空白,像是专门给它留出个地方。
后来日子进到五月,周迢的生日月,那时姜纪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
离立夏还有四天,办公室悬顶风扇开始应季运作,刘鹏飞桌子上的教案被吹起一角,姜纪在他工位边,站姿乖顺。
“最近感觉怎么样?我看你成绩蛮稳定的,可以试着冲刺一下京大。”
这是刘鹏飞一贯的谈心环节,时间次数依心情而定,上次月考四班在四个实验班里排第一,刘鹏飞高兴,一个接着一个来的谈话就拖到现在。
姜纪回答说挺好的。
半学期下来,刘鹏飞大概对她有所了解,让她继续加油。
这是象征性谈话结束的征兆,姜纪点点头,转身离开。
刚出门,走了没几步拐角碰到林之庆,他怀里抱一摞练习册。
“姜纪?”
“林老师。”
林之庆如释重负,“刚好遇到你,实验一班是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吧。”
姜纪解释道:“一班在二楼,这是三楼。”
想了想,她主动说:“老师,要不我帮你送到一班吧。”
姜纪接过东西毅然决然地往反方向去,到了一班门前,赶巧见到何彤彤。
对于她俩忽然间碰面,何彤彤有些讶异,视线落到姜纪递到跟前的练习册。
“我们班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何彤彤接过来,说:“我去放讲台上。”
姜纪后退几步等她,往班里瞅了一眼。
不知道一班最近有没有调换位置,周迢的位子没人在,不仅没人,桌面也干干净净。
“姜姜你怎么来给我们送练习册?”
何彤彤拍一下她,出来问。
姜纪老老实实讲原委:“遇到老林,帮他送过来的。”
谈话间,两个人走到新刷漆的扶栏处。
“最近好累。”何彤彤说着把头靠在姜纪右侧的肩膀上。
姜纪站着不动,任由身边人动作。
何彤彤上次月考考砸了。
其实不能算很糟糕,但怪就怪在她们是实验班的,同学个个是年级前二百的佼佼者,这样的情况下,只要有一次发挥失常就尤其显眼。
要升高三了,每个人都紧绷成弦。
“一会儿一起吃饭?”姜纪想让她放松放松,提议道。
何彤彤叹口气,话都有气无力:“我得看看,不一定。”
以为她要去找钟文玺,加上周迢也不在班里,姜纪问是不是要准备国赛了。
这句话放在她们平时的谈话很是正常,但何彤彤听到霎时直起身子。
“我不知道。”
“这段时间我们俩没怎么见过。”
他们状态都不佳,又在这个紧要关头。
何彤彤心里很明白。
下学期升入高三,她成绩不够稳定,钟文玺要参加各种重要考试,即使准备这么长时间,前功尽弃的可能性仍然存在。
少见面对谁都好。
姜纪听了,没追问别的,她一向不是那种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
她想的是:如果这样过完剩下的高中时光,大约很多事会偏离设想。
但她都想得到,当事人未尝不懂。
察觉到气氛不对,何彤彤换了点别的讲,语气故意带了抱怨:“我们班主任这几天看班里人特不顺眼。”
老师们最在乎的不外乎是学生成绩分数,实验班四个班,一班常倒车尾,也难怪。
何彤彤继续说:“不过换我也不会多开心,班里少了个年级第一诶。”
姜纪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太阳穴猛跳了下。
少了?
是哪种少了?
“周迢他,怎么了吗?”
“姜姜你不知道吗?”何彤彤一脸震惊,随即想起姜纪中间请了假。
“周迢转学了,就是你请假那几天的事,特别突然,他没来学校,连书本都是他爸爸收回去的,听说是转到美国那边的高中了。”
何彤彤话说得那么快,那么理所当然,那么突如其来,姜纪来不及消化消息,忘了自己回答的是什么。
应好,又或许沉默着一句话讲不出。
回到教室,姜纪有些浑浑噩噩,课上的心不在焉。
但她还是问了那句为什么?
因为什么?
是家里出事了吗?还是他被提前录取了?或者说,他怎么了吗?
何彤彤只是摇头。
姜纪没坚持打听。
谁都知道这消息太过突然,但它既能重到像山,也能轻得似羽毛,掀不起什么波浪。
许多人奇怪,却并没过多人探究。
她无法得知,没人会解答她的困惑。
何彤彤最后强调周迢离开的话是:“连钟文玺都不知道。”
连钟文玺都不知道。
她和周迢最初的,最持久的交集断了。
又一次毫无预兆,迅速缩短本就所剩不多的时间。
脑海中总反复浮现近来这些事,姜纪简直要怀疑是上天借此教会她时间不等人的道理。
她想说点什么,对着周迢,或者只是说点关于他的,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这个人还在身边。
远也好,再不回来也好,她仅仅不想要他没留下一丝一毫音讯地消失。
仿佛从没出现过。
翻出本子,工整的墨水笔迹早已干掉。
发愣许久,打开电脑,找到q.q,抱着或许存在一丝一毫联系得上他的可能性,她犹豫片刻,点击不会随着设备更换删掉文字记录的邮箱。
空白的页面占了大半个电脑屏幕,孤零零两个字悬在第一行,她继续往下写。
周迢:
今天是立夏,还有五天就到你的生日了。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顺便想问你一句,新的环境,你会不适应吗?
他那天是这么问她的。
南雨街那条路的樱花都败了,地上落英缤纷,眼前海市蜃楼,它盛到要漫山遍野呈在人眼前的好似只是梦,算不得真。
姜纪踩在上面,心缺了一块。
第32章
过了立夏,进入六月,七号八号那两天高考,一中要作考点,给高一高二放了三天假。
离开学校前一天,姜纪在小卖部还了账,买两瓶饮料,递给陈言一瓶。
“只喝这个吗?会不会有点亏?”
听她这样开玩笑,陈言笑了笑。
姜纪注意到他的书包放在一边,下意识问:“竞赛班舍得放假了?”
问完看到陈言脸上带着疑惑,好像是没懂她在说什么。
“上学期…”
她说了个开头便停下,不再讲下去。
细微的蝉鸣声中,想起冬夜奇迹般的偶遇。
“听刘老师说,你竞赛很有希望。”姜纪换到别的话题上,主动问起关于陈言的事。
“只是希望,并不确定。”陈言收笑,指腹抹掉瓶身的水珠,反过来问:“如果你能选,会选哪个大学?”
“我选?”姜纪眉毛微挑,抿了抿嘴唇,当真是一副思索的模样。
“可能会选京大吧。”
话里有两个不确定的赘余。
她说:“毕竟是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不好进,只能在假设的条件下选一选。”
陈言听出她的意思,眉头皱了皱,问:“国内那么多知名大学,没有喜欢的?”
“还真没有。”姜纪喝了口饮料,茶花淡淡的香气浮在感官器官周围,她盯着脚尖出神,“倒是国外有个好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