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看着你呢,等你长大,他就会来找我,和我讲小叶一生的故事。”
“如果找不到家,回不了家,小叶可以和花草树木诉苦。”
“他一直在我们身边,仔细观察,如果你看到花瓣飞起、树叶落下,不要怀疑,那就是他的回应,那就是他存在的证明。”
……
离开这里的时候,那颗巨大的树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腐朽。
像是一节死尸一样立在正中央,树叶也变得蔫而黄。
清泉叶捡起落叶中遗落的吊坠。
不是不想回来拿,而是自信,自信会有人帮他保护自己的心脏。
也是恐惧,不想面对现实的恐惧。
“……”
树叶被风吹动似的,摇晃了一下,清泉叶回过神,看向那颗老树。
老树沉默着。
这里连鸟雀的声音都没有,安静的可怕。
“乌野小姐的丈夫清泉修在吗?”
他笑着问:
“乌野修先生,这么久不回家,小姐很想你哦?”
树叶从空中落下,砸了他的头,又从脸颊划过。
清泉叶接过落叶,低头抚摸叶片的脉络。
沉默许久,他终于吐出一口气,释然似的:
“放心吧,我不会死不会出事,也不再一个人,像你希望的那样。”
“爸,去陪妈妈。”
“你脱发这么厉* 害,再不去,她那么好看的人,你可就配不上了。”
叶片窸窣摩擦着,像是骂骂咧咧。
狂风吹过,大量叶片迎风落下,批头盖脸砸来。
本以为会是父爱的铁拳,清泉叶顺从的闭上眼,却没想只是抚摸似的擦肩而过。
再睁开时,天地变换。
老树和那诡异的空间瞬间崩裂,只有落叶顺着风的方向,飘向远方。
望着风的终点,清泉叶对上一双苍蓝的眼睛。
五条悟站在另一边,被落叶袭击,一身狼藉,却没有抖落。
他静静看着他。
第71章
“你家人看起来挺喜欢我的?”五条悟说。
“……不, 你是被他打了。”
父爱的铁拳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于是吓唬了他一下,转头就给了五条悟一拳。
清泉叶弯了弯眼角:“为什么不躲?无下限也不开, 叶子在身上,很好笑。”
五条悟没有回答。
只是走过来, 把头上的叶子摘下, 放在他手里。
那些叶子本就是术式构成, 在咒力消耗光后, 就像融化一般缓缓消失。
“抱歉,我尝试了, 没办法阻止。”五条悟说。
“没关系啊。”
清泉叶失笑:
“不需要有任何东西祭奠他, 而且这很有可能是他的脱发,我才不要。”
“噫,真的?”
“真信了?”
等全部叶片消失,清泉叶深深看了一眼丛林, 牵住五条悟的手:
“信了就对了, 我小时候他就是这么骗我的。”
他能感觉到五条悟的目光。
有点小心翼翼,反复观察着他的表情。
清泉叶笑着看他:“这么小心干什么……啊, 你是不是和自己的父母不太熟?我还没见过他们呢。”
“确实不熟, 就没见过几面。”
认真回忆了一下,青年说:
“很多年前,他们给我拜年,下跪了。”
“后来好像改了姓氏从五条家淡出,五条家会负责他们的一切开支, 应该过的还不错?”
亲生父母为自己下跪,简直是一桩能上社会新闻的丑闻。
但可悲就可悲在,因为五条悟是六眼, 所以没人觉得不对,整个五条家、整个咒术界,都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在这个世界眼中,六眼已经彻底和人类划分开来。
清泉叶甚至能猜到五条家的舆论,从家族的角度上来讲,能让那对夫妻隐姓埋名重新生活已经是五条家足够宽容,就算杀死他们,也不过分。
为了保证神明的安全,这一切都值得。
那对夫妻在这种环境下,自然也不敢寻找五条悟,只能当做丧子,当做荣耀,然后彻底遗忘,毕恭毕敬的把他当神来跪拜。
尽管这并不正常,但没人在乎。
这是在相对健全的家庭中清泉叶无法想象的,但却是他曾经见过的。
“真辛苦啊。”
“怎么,可怜我?”
话音刚落,五条悟就笑着弯腰看他:
“你要怎么可怜我?不会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吧?”
“你想我怎么可怜你?”
“嗯……”
五条悟陷入了沉思。
他甚至停下了脚步,摸着下巴,眼神都有点放空了。
很少见他这么全神贯注思考什么的样子,清泉叶等着他给出不平等条约,然后签下。
一分钟后,五条悟眼睛一亮,凑到他耳边:
“爸爸?”
“喂!”
清泉叶一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说什么呢?”
“嗯……?不可以吗?”青年还一脸无辜的样子。
“你……”
虽然已经够低估了,但清泉叶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五条悟的下限。
“你都从哪学的啊!”
不过这么一遭,还有点沉闷的情绪被迅速打散,清泉叶赶紧带着自己上不了台面的未实名儿子离开了清泉家,唯恐其他人泉下有灵,嘲笑他取向不明。
彻底走出丛林,就是五条悟当初捡到他的小镇。
带着他进来的白鹿一直跟在身后远远送着两人,到了这里,就没有再向前一步。
一条公路,像是鸿沟,将身前与身后划分干净。
他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就算回,也是回北海道的那个外山家建立的清泉神社,那里还残有一些清泉家的遗迹。
心情变得复杂,清泉叶垂着头向前走,五条悟安静陪着。
直到来到小镇为数不多的餐馆。
拿起手写的菜单看了看,五条悟突然用手肘推了一下清泉叶。
“爸爸,你吃什么?”
清泉叶一个激灵,对上店员震撼的目光。
“你怎么不说话啊……”五条悟还抱怨着:“爸……”
“闭嘴!不要在这里说!求你!”
注意一下环境,完全被当成变态了啊!!!
——
外山新已经很长时间出没这种公开场合。
清泉叶离开后,他完成了自己的民俗学学业,不知道该干什么,干脆进修了新课程,把自己三十岁之前的人生拿来在书籍中逃避现实。
三十岁结束全部课程,他开始接一些任务,来自甲方,偶尔也来自军方。往来与深山老林或特殊场所,一个任务就是几个月半年,休息时在家修修书养养猫,这样的生活就是他的全部。
有点颓废。
和少年时的他已经天差地别。
时间正向流动,不是所有人都有清泉叶这种回到过去的机会,很显然,比清泉叶大五岁、比五条悟大十三岁的他,今年也已经四十。
眼角生出皱纹,身形不再少年,临别前努力整理了外貌,但无法否认,他自己都很难找出曾经自己的影子。
他有点担心。
担心清泉叶不理他,也担心清泉叶认不出他。
忐忑坐在咖啡厅的椅子上,他甚至发现袖口还有家猫的黑毛。
猫毛这种东西,就是发现一个,就有千万个隐藏在暗处,找是找不干净的,只能尽力拾掇拾掇。
低头检查衣服的时候,眼前一黑,少年站在他面前,至上而下俯视着他。
外山新几乎当场愣住。
照片和真人不完全一样。
比起充满成年攻击性和距离感的青年清泉叶,此时的他太单薄也太稚嫩,比起四年后的影子,在他心中竟然无限接近于少年时的清泉叶。
如果他能正常长大,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年纪轻轻,漂亮精致,但并不软弱,很有主意很有看法,甚至也很有勇气的少年。
不是不想见清泉叶。
清泉叶一回来,他就想见他,可五条悟拒绝为他恢复记忆。
从仪式完成,五条悟就成为了清泉叶的一部分,外山新不想插足他们的关系,也不想对他们的事指手画脚。
他们才是一体的。
他的自作主张,也该适可而止了。
张了张嘴,外山新有些生疏的勾起嘴角,又落下,眼神飘到一边,不想对上他厌恶的眼神。
清泉叶看着他,像是用眼神临摹他的每个表情,最终才落座,细白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哒哒咚咚。
“叶,好久不见。”外山新不得不主动开口。
“嗯。”
嗯是什么意思?
yes or no 的or吗?
尴尬的沉默了一会,清泉叶叹了口气,有些感叹。
“你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