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鹿深深深地看了顾皓临一眼,随即掏出手机,兴师问罪:“对啊,想问问你是不是讨厌我,为什么我给你发微信都爱答不理的。”
代旭瞳孔嗖地放大,说话结结巴巴的,“什么?微信?你什么时候加我微信了?”
森鹿深直接怼他脸上:“诺,这不是你嘛?”
代旭拿过手机仔细看了半天,突然哀嚎起来:“请苍天!辨忠奸!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冒充我的身份,我和他不同戴天!”
森鹿深懒洋洋地摆了摆手:“是啊,咱们两个呢,是通过顾皓临认识的,到现在也没说过几句话,到底会是谁这么闲,看我对你有意思就干出这种缺德事儿呢?”
代旭紧咬着唇,没一会儿,他蓦地看向顾皓临:“老顾,你别和我说这是你干的?”
顾皓临装得一副好受伤的表情:“代旭,我们可是十几年的兄弟,你怀疑我?”
“又不是亲的,把你手机拿过来看看,要不然就是友谊的泰坦尼克号,也得说沉就沉。”
森鹿深跟看猴儿似的,陪着顾皓临和代旭闹腾了一天。顾皓临被气得双眼通红,开车狂奔而去。
他则顺利地加上了代旭的微信,这人倒是又热情又绅士,陪他回小区的时候完全看不出和顾皓临吵架时候的无赖和绝情。
“其实说白了,我看刚才顾皓临那样,心里挺不落忍的,毕竟是十几年的兄弟嘛。但是爱情这种东西,它来了就是来了,谁也挡不住。”
森鹿深无可无不可地点着头,其实一直到家门口的时候,他说的话,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喊了好几声名字没得到回应的代旭有些疑惑,但又不舍得质问森鹿深,“那,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就下次再来找你玩儿吧?”
森鹿深这时候抬头仔细看了看代旭,挺帅挺精神的男人,尤其是眉眼间那种阳光开朗的气质,一看就是家庭特别幸福养出来的人。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一阵难以难说的羞耻和卑劣。
以至于,他有些冷淡地朝代旭挥了挥手,就浑身无力地扭开门躲了进去。
挑了部无聊的喜剧一直看到凌晨,头脑空空的森鹿深才回味过劳那丝羞耻和负罪感,他分不清楚这丝感觉是对顾皓临还是代旭,明明以前就是有男人跪在他面前哭得像个乞丐,他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而现在,他却因为顾皓临的不知所踪没着没落,也会因为拿代旭当幌子气走顾皓临而觉得卑劣,是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甚至开始感到自责。
可为什么啊?为什么还会感到自责,为什么还要责怪自己,明明从小到大,他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的爱啊?
当他还是个孱弱的孩子的时候,就被丢弃在冰冷黑暗的大雪夜里,此后数年,他不是在被抛弃,就是在被抛弃的路上。那些在领养家庭中看似温馨美满的时刻,回忆起来时,却被被抛弃的决绝还要锋利,一遍遍的,在他每一段生命里,切割着他愈合了很久的伤口。
森鹿深抱紧了自己,他觉得有些冷,他甚至想痛哭一场,可用力挤压了眼眶很久,他才想起,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他那个时候发誓,他这辈子不会再为任何人真心地流泪。
这个时候,门忽然被敲响了······
第62章 我承认
“森鹿深,你在家吗?”
是顾皓临满是醉意的声音,隔着厚厚的门板,刺鼻的酒气似乎在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门把手上的指尖麻了一下,恍惚间不知道该怎么动作,森鹿深觉得沉浸在黑暗中的自己,现在不适合见人,尤其是顾皓临。
咚咚咚,敲门声还在不断地响。森鹿深背靠着门板缓缓坐下,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索性像蜗牛一样,静静地缩在了自己的壳里。
“你对我就这么狠心吗?还是在躲着我呢?”
顾皓临自言自语地说道。
“森鹿深,你骗不了我的,你看代旭的眼神不对,那不是爱,更算不上喜欢······”
森鹿深心里咯噔一声,他甚至有种想破开门的冲动。
“是为了让我死心,对吧?”顾皓临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说起来,我是骗了你。”
“什么?”话问出口的时候,森鹿深丝丝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为什么会突然问出来!
好在楼道里响起脚步声,并且有询问的声音:“哎,小伙子,你没事儿吧?”
顾皓临和来人开着玩笑说:“没事儿,惹老婆生气了,哄好了就进去。”
那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祝你好运。”
心跳慢慢稳了下来,他应该没听到吧?
“森鹿深,你应该听到了,对吧?”说着,顾皓临又敲了敲门。
森鹿深深深地吐了口浊气:“顾皓临,你真的很烦。”
“真烦的话,你就不会绕这么大个弯儿,和我捉迷藏。”顾皓临不厌其烦地轻轻敲着门,一下一下,像是敲在心上。
“滚啊你,喝醉了别耍酒疯。”森鹿深捂上了耳朵,却还是老老实实蹲坐在地上,不曾挪动分毫。
“那你不想知道我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嘛?森鹿深。”
森鹿深一愣,手慢慢离开耳朵,随即垂落下来。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
顾皓临微微侧身,背靠在了门板上,他看着头顶昏暗的楼梯灯,像是陷入了一场漫长的,黯淡到没有边际的回忆中。
“森鹿深,我曾经呢,有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父母相爱、儿女成双,我们没有生活的拮据,也没有亲子关系的矛盾与紧张,假日里,都是鲜花、礼物、蛋糕和美好的玩耍与旅行。可是有一天,我们一家四口在去往一个地方的时候出了严重的车祸,我母亲身受重伤,我母亲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后,在病床上躺了一年,好不容易醒过来,医生说下半身终生瘫痪。
那个消息就像道炸雷,撕裂了我们家永远的晴空,从此进入了漫长的雨季。父亲为了给母亲治病,带着全家远渡欧洲。在那个人生地不熟,连路边的小草小花,小猫小狗都是陌生的地方,我过完了童年的尾巴,迎来了忧郁的少年时代。我母亲的病情并不乐观,她天性却是个向往自由的人,这样的打击对她来说是毁灭性的,她几乎终日以泪洗面,绝望到连说一句话的力气也没有。好在父亲深爱着她,放弃了自己的事业,放弃了社交,放弃了自己所有的生活,包括我们兄妹俩,如果说我母亲的世界里只剩下绝望,那么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绝望的母亲。这样的救赎本身就是绝望的。
所以我和妹妹的绝望,也就显得很微不足道了。可谁能想象到一个八岁的孩童是怎样跟着保姆一点点给还是婴孩的妹妹喂奶粉、换尿布,在打雷的夜晚,守着彻夜高烧,哭闹不止的妹妹,和她一起哭到天亮呢?从那以后,我每天一手抱着英文词典,一手抱着妹妹,给她学前班做手工,帮她指出小学数学题里的错误,在她中学早恋后和她大吵了一架,冷战了一个多月。
曾经温暖可亲的父母就这样,在我和妹妹的人生轨道里渐行渐远,成为火车上永远都在,却无法走近的风景。我曾经恨过怨过痛苦过,最后却陷入了一片迷茫,都说父母和子女是血融于水的至亲,可在陌生冰冷的异国他乡,我见证了至亲的亲情是怎样比陌生、外族人还要疏远冷漠。
如果说,从我出生到现在,一直是这样也就罢了,可为什么给我一段那么美好灿烂的过去,又残忍地剪掉它,让它成为我心中最美好又是最残忍的过去呢?
慢慢地,我发现我自己的心对外关闭了,至亲的亲情都会变,更何况是萍水相逢的友情,我妹妹一段又一段看似激情却无一不以惨烈收场的爱情。
直到我遇见了你,懵懂莽撞向我告白的你,眼中的渴望刺痛了我的回忆和心,我本能地逃避,之后又看到在舞台上唱歌的你,久远的回忆到底还是挣脱了束缚,不可就药地缠住了我之后的每一个梦。
我承认,我骗了你,我爱上你不是因为你唱进了我灵魂的那首歌,而是在塞琳娜的中式婚礼后,我牵着你的手,你忽然转过头对我说的那句‘顾皓临,做我男朋友吧’。那个时候,雪花落在我们头顶,我好像看到我们的一生的轨迹飞驰而过,再也没分开。
森鹿深,是你让我重新找回了勇气,爱的勇气和勇敢地爱。所以无论如何,这辈子我们会分开,但我会不停止爱你。你明白吗?”
门板似乎变得越来越薄,森鹿深甚至都感受到了顾皓临温热的胸膛和那颗激烈的心脏。只是此刻的他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嘴巴徒劳地张着,大口的空气钻进去,带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春天,是郊游的好时候。
春困秋乏,森鹿深这段时间难得犯懒,周末没接商演,愉快地答应了代旭的邀请。
代旭是个很周到健谈的人,森鹿深本身不是个主动的人,一路上就着代旭的话题也聊得有来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