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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兔子吓得腿也不瘸了,“嗖”地跑掉了,半路撞上大夫时更是一改从前的战战兢兢,主动往他怀里蹭。
  大夫先是一僵,继而用赞赏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她不明所以,在大夫回来时问他为什么要那样看她。大夫终于开张,心情很是不错,闻言惊讶道:“你不是故意的吗?”
  她愈发不解:“故意什么?”
  “故意恐吓兔子精,以此衬托我的平易近妖。”
  她感到震惊的同时还很委屈:“我没有,我都对它笑了!”
  大夫轻轻笑了:“你还真是毫无自觉啊。”说着隔空点了点她的脸,解释,“这里,我刚捡到你的时候,这里全是血。”
  满脸妖血。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头一回意识到,原来自己在妖眼里是魔鬼一般的存在,就像妖之于人。旋即她想到一件事,抬头问在火炉边煮药的半妖:“你不怕我?”
  洞穴里光线昏暗,唯有跳跃的火苗散发出星星点点的暖光,映照出他白玉般的侧脸。身为人和妖共同诞下的血脉,他的长相并不偏向哪一方,而是恰到好处地融合了两族优点,既不过分妖冶,也不会显得寡淡。眉眼间带着山岚般的清朗,眼尾却微微上挑,藏着一丝妖族特有的韵致,似笑非笑,动人心魄。
  此时此刻他便用那双三界仅有的眼眸,深深望向她,不答反问。
  “难道你不是?”
  不是什么?
  她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何意思。
  他不畏惧她沾满妖血的双手,同样的,她也不惧怕他与生俱来的血脉压制。
  他们是,同类。
  ————
  她不死心,又尝试着招揽了几次,结果无一例外,那些精怪纷纷转身投入了更无害的大夫的怀里。
  大夫忍笑安慰她:“虽然和你想的不一样,但目的达成了,不是么。”
  她回以一个闷闷不乐的背影。
  然而即便大夫的病人变多了,他依然没有放松对她的“看管”,每当她有偷溜出去的意思,无论他在忙什么,都会立刻回头盯着她并呵斥:“不许乱动!”
  她只好收回自己蠢蠢欲动的手脚,郁闷地想,连等闲都不曾这般对待她,他怎么敢?不然明天就去找醉岚吧。
  可这个念头冒出一次又一次,始终没有成真。来找大夫看病的人和妖渐渐多了起来,其中有一对凡人夫妻,妻子得了重病,丈夫听说妖怪中有大夫能治这种病,不远万里来到无方域,为凑盘缠甚至卖掉了自己的一只眼睛。
  尽管他们把能想到的办法都试了一遍,妻子的病依旧没有任何起色,大夫坦言他治不好。见状,连旁边的一众精怪都忍不住叹息,那位丈夫却说,这里的大夫治不好就去别处。
  “总会有办法的。”
  凡人夫妻走后,她问大夫:“为什么他那般执着?他没想过放弃吗?”
  她不理解。妻子的容貌并不出众,年纪也大了,病痛缠身、寿数将尽。而丈夫还年轻,他能走到无方域说明他心性坚韧,这样的人如果潜心修行,是有可能拜入仙门的。
  他望向她,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开,道:“因为他爱他的妻子。”
  爱?她知道那是和情一样的东西。它似乎比法力更神奇,可使战神怯懦,使凡人勇敢。
  如果自己动了情,会怎样?
  她突然开始期待。
  后来,大夫心心念念的医馆终于开了起来,那天他很高兴,将用来去秽的烈酒搬出,给她也倒了一小碗。
  这是她首次品尝酒的味道,然而分量太少,只品出辛辣。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等闲,内心腹诽,酒也一般嘛,不明白祂为什么沉迷。
  她很清醒,大夫却醉倒了。醉倒的半妖开始说胡话,嚷嚷了一通妖族皇室的秘辛,其中夹杂着大量妖族方言,她听不懂,但直觉是脏话。
  骂到最后,他累了,脚步踉跄地往屋里走,还不让她扶。
  她不放心醉鬼一个人待着,就在一旁打坐。忽然,半醉不醉的妖从梦中惊醒,指着外面的天道:“月亮出来了。”
  她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轮皎洁高悬天边,清辉遍地。
  照着他的眼睛,灿若星汉。
  她怔住了。
  从前她见到的妖的眼睛,无一不是愤懑怨毒,恨不能用目光将她生吞活剥。这样的眼神......还是第一次见。
  好奇怪......胸腔中变幻出来的那颗怦怦直跳,是妖术吗?
  她不懂,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妖术的源头。他不满地哼了一声,却没有制止,只是任由她动作,一双长如蝶翼的睫羽轻轻扫过她掌心。
  霎时,明明没喝多少酒的她也觉得醉了。她望向夜幕中的玉轮,暗暗想,原来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真的是月亮。
  翌日,大夫显然把昨夜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她也没提,依旧一边养伤,一边给他打下手。医馆的生意慢慢变好,大夫不再只有她一个病人,她便准备找个机会提出离开,却不想就在这时,她听到有妖想对医馆下手。
  似乎是大夫没有遵守它们的规则,触犯了它们的利益,这才招致忌恨。
  那是个雨天,医馆中只有寥寥几位病人,一群身高九尺的妖怪毫无征兆地闯入,个个手持武器,凶神恶煞。
  大夫微微皱眉,开口想让病人们先走,却见为首的狼妖突然暴起,一拳砸碎了桌子。
  她的心在滴血。
  那是她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桌子,这狼妖说砸就砸......她冷笑一声,手中缓缓凝出醒月本体,在这群乌合之众来不及反应之前把它们轰了出去。
  其余病人都惊呆了,看向她的眼神又惧又怕。唯独大夫波澜不惊,只是捉过她的手看了又看,确保没有伤口才放下。
  她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不料那群家伙贼心不死,竟然在大夫单独外出的时候动手脚。等她察觉不对匆匆赶到,他已经满脸血污,出气多进气少。
  她没有生气,她很理智,理智地把狼妖它们一锅端,挫骨扬灰,连尸首都没留下。
  那又如何?她本就是为杀而生。
  因为大夫受伤,她不得不延后离开的计划,将医馆关门歇业,专门照顾起他来。
  至于那群狼妖临死前说的大夫本来可以逃走却故意中招......呵,当她是傻子?分明是它们为了脱罪胡编乱造的!大夫有着世上最澄澈的眼睛,怎可能那般心思龌龊。
  当初她受伤,他照顾;如今他受伤,她照顾。她不禁感慨,无方域的风水也太差了,不如让大夫和她一起回上界。
  嗯?她惊觉自己居然动了这样的心思。
  是从何时起的呢?是初遇的第一眼,是他语带锋芒却藏着关切的字句,是他为病患滚落的泪珠滴,还是他望向她时,那如仰望明月般澄澈的眼波?
  这是传说中的“情”吗?
  她不明白。她跑去问附近最年长的老者,将自己的疑惑告诉它。
  老者听完只是笑笑,仿佛洞悉一切般对她说了两个字,然后问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她点点头:“好眠。”
  每晚大夫都会对她用妖语说一句“好眠”,久而久之她学会了,经常也这么祝他好眠。
  老者抚须摇头,笑道:“非也,这句话在妖语中的意思是,喜欢。”
  喜欢。
  她懵了。
  所以,大夫每天都在说喜欢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只觉得四肢发软,脑袋也晕乎乎,像醉了酒。等她花费比往常多一倍的时间回到医馆,发现大夫站在门口,似是在等她。
  大病初愈,他人很清减,罩在单薄的衣衫下,脸色苍白,唇色却鲜艳,久违地透出一股......妖冶。
  见她在远处停下,他抿抿唇,低低咳嗽几声。她连忙走过去,将外衣脱下为他披上,手腕却被捉住。
  他睫羽微颤,唇角翕动,似有千言万语。而她赶在他开口之前说:“我知道了。”
  他一愣,反问:“知道什么?”
  她看着他的唇瓣,缓缓道:“知道那其实是喜欢的意思。”
  “......所以呢?”他强装镇定,实则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她想笑,可嘴角刚有上扬的趋势便被他瞪了一眼。
  好嘛,她不笑就是了。
  她清了清嗓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起另一个问题:“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他虽然很想知道前一个问题的答案,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见画。看见的见,书画的画。”
  她点点头,念道:“出自‘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对吗?”
  “对。”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自己的名字,心中的不安都从神情中溢出来了。她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你觉得杜知津这个名字如何?”
  他怔愣得说不出话。
  时至今日,她方明白等闲话中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