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透口气！”
沈明野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针，扎进紧绷的空气。
他根本不等苏郁反应，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扣住了苏郁绷得像岩石一样的手臂。
“让她自己冷静一下。”
沈明野目光沉沉扫过紧闭的房门，声音不容置疑。
小区超市门口那几盏白惨惨的led灯，冷得像停尸房的探照灯，把人的脸照得一片惨青。
苏郁眼神又冷又空，像结了冰的湖面。
他目标明确，大步流星撞向烟柜，带着一股要把所有东西都碾碎的狠劲。
看也不看，大手一抄，抓起离手边最近的一包硬壳烟和一个廉价打火机。
扫码付款的动作又快又重，钱一付，转身就走，卷起的风都带着硝烟味。
玻璃门在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那片刺眼的白光。
他背对着沈明野，站在路灯昏黄的光圈边缘。
那光朦胧地罩下来，反而更添了几分压抑。
他动作干脆利落，撕开烟盒塑封的“嘶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叼烟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凶戾的帅气，滤嘴被他用牙齿咬住，下颚线条绷紧。
他顿了一下，胸腔起伏，像是刚意识到旁边还有人。
头也不回，反手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手臂带着一股生硬的劲儿，直接把那根烟杵到沈明野面前。
“抽吗？”
不是邀请，更像是一种带着烦躁的宣告。
沈明野没说话，目光掠过那根烟，落在苏紧郁绷的侧脸轮廓上。
他伸手，两指稳稳夹住烟尾，动作干净利落。
“咔嗒——”
打火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划破寂静，幽蓝的火苗猛地窜起，瞬间映亮苏郁半边冷峻的脸。
他微微低头，就着火光，狠狠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如同滚烫的洪流，凶猛地灌进肺里，带来一阵强烈的灼烧感。
他没咳，只是眉头狠狠一皱，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硬生生把那不适压了下去。
沈明野没看他，微微倾身就着火点燃了烟。
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
白色的烟雾在冷风中丝丝缕缕散开，他姿态沉稳，和苏郁那种压抑着爆发的酷劲儿形成鲜明对比。
两个男人并排站着，尼古丁和寒气混合在一起，弥漫在两人之间。
这无声的烟草味，比刚才屋里的死寂更沉重，像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胸口。
沈明野指间的烟头猩红明灭。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冷的巨石砸进深潭。
“你刚才那副样子，”他侧过头，昏黄的路灯光在他脸上切割出冷硬的明暗分界线，目光锐利如鹰隼，直刺苏郁，“吓到她了。”
“吓到？！”苏郁猛地转回头，声音陡然拔高，像被点燃的炸药引信。
他夹着烟的手用力，指关节泛白，烟灰簌簌掉落。
“她天天看那些男男……”后面的话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舌尖发麻，猛地刹住。
一股邪火堵在喉咙口，只剩下粗重得吓人的喘息，胸口剧烈起伏，像头被激怒的雄狮。
“跟男的怎么了？”沈明野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平稳下是暗涌的冰河。
他不仅没退，反而逼前半步，瞬间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昏黄的光线下，他的眼神锐利得能穿透皮肉，直抵灵魂深处。
那问题不是询问，是投掷过来的锋利匕首，带着冰冷的审视和赤裸裸的挑衅：
“你不喜欢男人？”
“……”
空气瞬间凝固，仿佛连呼啸的夜风都被冻住了。
苏郁嘴里叼着的烟，那点猩红的光芒，骤然定格。
他什么意思？！
苏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短暂的嗡鸣，又在下一秒冻结。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猛地攫住了他，难道他……沈明野……他喜欢男的？！
这个念头本身就像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带着毁灭性的强光在他脑海里炸开，瞬间驱散了之前所有因愤怒而沸腾的情绪，只剩下一种被雷劈中般的、彻底的空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堪。
他死死盯着沈明野指间那点明灭的猩红。
那微弱的光点，此刻却像带着剧毒的针尖，刺得他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
一股混杂着浓烈烟味、冰冷怒意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的滋味，猛地从嘴里那根被捏扁的香烟里涌出来，又苦又涩，不受控制地往喉咙深处钻去，噎得他喉结极其僵硬地滚动了一下。
沈明野就那么看着他，眼神深不见底，像两口幽深的寒潭，清晰地映照出苏郁此刻的僵硬和失态。
他甚至能感觉到沈明野的视线如同实质，在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和微微滚动的喉结上缓慢地、极具压迫感地扫过。
一股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尴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郁。
苏郁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浓重的烟草味和夜风的冷冽，却丝毫没能压下心头的翻涌。
他猛地抬手，将嘴里那半截烟粗暴地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盖上。
火星瞬间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和一小块焦黑的印记。
他看也没看沈明野，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极力维持平静却依旧泄露了紧绷和干涩的沙哑，生硬地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走，上去了。”
说完，他根本不等沈明野有任何反应，转身就走。
步伐又快又急，带着一种急于逃离现场的仓促，背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拉得老长，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和紧绷。
沈明野站在原地没动，指间的烟头依旧明灭。
他看着苏郁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深邃的眼眸在光影交错间，掠过一丝极淡、却意味深长的波澜。
他缓缓抬起手，又吸了一口烟，白色的烟雾在夜色中弥漫开来，模糊了他脸上那抹难以捉摸的神情。
第26章 那层从未触碰过的纱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客厅的空气瞬间冻住了。
蜷在沙发上的苏苏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弹起来，蹭到门厅，后背死死抵着冰凉的墙壁。
苏郁走了进来，脸上的沉郁还没散，目光扫过她时，冷得像冰刀子。
沈明野的声音紧随其后，打破了死寂：“想清楚了？”
苏苏像是得了赦令，声音又小又急：“嗯！”
“说。”苏郁开口，寒气逼人。
“小雅说漫展好玩，才拉我进群的！”
苏苏头埋得低低的，声音发颤，“群里那些人说话，太恶心了，我不舒服，可我又好想去看看…”声音里全是懊悔，“就没退掉。”
她用力咽了口唾沫，喉咙发紧：“到了漫展开始还好，后来有几个男的，说有绝版同人盲盒，要带我们去拿。走着走着就不对劲了！他们把人往又黑又偏的地方带！”
回忆带来的恐惧让她身体抖得像筛糠，“快到一个黑乎乎的小屋门口，我假装肚子疼要上厕所！拉着小雅就跑！跑得太慌，手表都掉了！”
“我们躲在消防通道后面的纸箱堆里，听见他们找人的声音。等一点声音都没了，才敢出来。”
说到最后，眼泪决堤，大颗大颗砸在地板上。
“知道错了吗？”苏郁开口，声音比刚才哑了些，那份骇人的冷硬悄悄褪去了一点。
“知道了！”苏苏拼命点头，像小鸡啄米。
“还敢瞒着大人，自己瞎跑吗？”他走近一步，语气依旧沉，但没了冰碴子。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苏苏哭得抽抽噎噎。
苏郁视线转向沈明野，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客气，却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今天麻烦你了，我带苏苏先回。你早点休息。”
沈明野点了点头。
门即将关上的瞬间，走廊里传来苏郁压低的、却无比清晰的声音：
“下次不许了。”
那声音里，没了怒火，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笨拙的纵容和承诺。
车子滑进地库，熄火。
苏苏攥着衣角，偷瞄他：“哥，我真错了，你别生气了。”
苏郁指尖在方向盘上顿了顿，声音放轻了：“嗯，那你能原谅哥哥今天动手打你吗？”
“嗯嗯！”苏苏赶紧点头，像只被顺了毛的小猫。
电梯镜面映出兄妹俩的影子。
苏苏悄悄往他身边靠了靠，苏郁没躲开，抬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
进了家门，苏苏乖觉地钻进卫生间洗漱。
苏郁靠在门框上听着哗啦的水声，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才松了半分。
等苏苏房门关上，他才转身进了自己屋。
角落小吧台亮着暖黄的射灯，酒瓶泛着细碎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