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软得拿不住刀,呼出的气都发抖。
后悔,非常后悔,随便挑一个身强力壮的海警协助他剁手多好!
他唾弃二十分钟前的自己!
不想连累别人,自己孤零零跳海里,游到这么个无人岛,还有一只不知啥鸟在他肩膀上拉屎,这鸟吃了多少拉这么多!
乐意炸死谁炸死谁,快来个人帮他一把,他实在高估自己,完全剁不下去,这根本不行!
他晕血,晕血啊!!!
“何先生!”
何岭南噌地抬起头,海风拂面,树影摇动,啥也没有,幻听?
“何先生!”
比第一遍声大,何岭南腾地站起身,两腿一麻两眼一黑。
风浪声弱下,发动机轰鸣似乎在身后。
猛地转过身,看见一艘快艇破浪驶来!
快艇转眼冲到岸边,之前见过的拆弹组队员一一跳到陆地上,跑最快的身材稍显圆滚滚,拎着工具箱,趔趔趄趄停到他面前:“何先生,我还想再试试!”
警车急刹在景区瞭望桥外端。
瞭望桥长不过六米,连通两座山,桥下是一眼不见底的悬崖,婆罗努刹景区为控制瞭望台客流量,桥宽度最多只能容纳两名成年人并排,车根本上不去。
一名当地人急急忙忙从瞭望桥另一端跑来。
景区配合执法,游客已疏散完毕,海警与特警不确定对方是不是野象组织成员,立即唰唰举起手中冲锋枪。
当地人站住脚,路灯照亮这男人满脸的汗珠,他举起双手作出投降姿势,用棉国语飞快地说着话。
一名特警上前,用仪器将男人上上下下扫一遍,抄棉国语和男人对几句话,转身用中文道:“吓人一跳,是在景区兜生意的牵马师傅!”
牵马师傅被海警架起来拖向桥这一端,脸上露出快哭的表情,挣扎着不愿意走。
“他说他的马脱开缰绳跑丢了。”海警将牵马师傅的话翻译完,摇摇头,“从外古特意运的马,怪不得非得找。”
外古国离棉国横跨中国版图,这样运来一匹马,不比运大象简单多少。
秦勉忽然想起当年摔死琪琪格的那匹小白马。
琪琪格去世之后,秦勉本不想留那匹马。
刀横在马颈,马垂着眼睛,不躲也不反抗,小白马有一双闪烁水光的眼睛,想到琪琪格见到它时笑得多开心,想到它是何岭南买给琪琪格的马,秦勉下不去手。
后来,他将马送去了城外的马场。
马的寿命有三十年,那匹马若是活着,现在应该正值壮年。
硫磺味让秦勉的视野变成一片漆黑,短暂的漆黑后,他抬起头,望向面前的瞭望塔。
海警们顿住脚步,只能秦勉自己进瞭望塔——这是朱拉尼提出的条件,如果不遵守,朱拉尼会摁下遥控按钮,引爆铐在何岭南手腕的dpe炸弹。
海警队长:“注意安全。”
秦勉再一次嘱咐道:“炸弹拆除前,别进来。何岭南出事,都不能活。”
海警队长听得愣怔。
dpe炸弹遥控装置在朱拉尼手里,为确保何岭南和拆弹组的安全,他们只能暂时把希望寄托在秦勉身上,可什么叫“都不能活”?
是说和何岭南在一起的拆弹组都不能活吗?还是在威胁他?这小年轻为什么这样跟他说话,短剧看多了吧?所以果然是在威胁他吧?
瞭望塔门站着两个野象组织成员,小的那个看上去十三四岁,大的也多说刚成年。
这两个人见到秦勉,没有掏刀或者掏枪,只将秦勉上上下下搜了一遍,没收掉秦勉的手机。
小的那个客客气气开口:“秦先生,老大在观光台等你。”
电梯门向两侧打开,秦勉迈入电梯。
钢缆发出细细的嗡鸣,攀升停止,减速感从脚底传来,广播发出提示音:“观光台到了,亲爱的游客朋友,祝您享受婆罗努刹的奇妙与美好!”
电梯门扉向两侧滑开。
朱拉尼背对着他,听见声响,转过身,手中捧着一瓶银色保温杯。
旋开杯盖,仰头喝下一大口水,没有直接咽,朝秦勉张开嘴,吐出舌头,露出舌头上一个指甲大小的黑色丸状物,舌尖一卷,把它囫囵吞咽下去。
“地下拳场内供药?”秦勉问。
朱拉尼松开手,保温杯坠地,“当”的巨响,震得耳廓钻痛。
保温杯沿着地面朝秦勉滚来,离秦勉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不动。
朱拉尼耸了耸肩:“老巫给的毒品还没过劲儿,我用不上内供药。”
说着,他伸手指住自己的胸口,慢慢滑到胃:“刚才吞的,是炸弹遥控。”
秦勉扫了眼脚边的保温杯,倏然皱起眉:“那枚炸弹是温控?”
朱拉尼扯起嘴角,夸张地鼓起掌。
观景台墙壁上,电子时钟上显示着室内温度:24摄氏度。
朱拉尼看向电子时钟:“现在这屋里是24度,我胃里大概37度,遥控器只要感知温度降到36°以下,铐住何摄影师的那枚炸弹就会自动停止读秒——”
秦勉盯着他:“所以你根本不能人为控制炸弹遥控?”
朱拉尼扯起唇角,从腰间拔出匕首,摘掉刀鞘,刀锋上还沾有黑色的氧化血痕——秦勉的血。
“别急,我不能,你能。”朱拉尼反手握刀,紧盯秦勉,“听说人死之后,尸体温度每小时降1°,你现在马上杀死我,来不来得及呀?”
与此同时,瞭望塔外。
技侦成功黑入观景台监控摄像头,朱拉尼与秦勉的对话实时传入海警队长耳麦,队长立即朝身后队员打出手势。
众人检查枪械,弓腰向瞭望塔突进,战术靴踏过鹅卵石地面,最前排队员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瞭望塔紧闭的玻璃门把手——
一股冲击波轰然扑出来,玻璃门连同部分墙体同时爆裂,碎玻璃冰雹般砸在海景防弹背心和头盔上,发出细密的噼啪响。
“咳咳!”
烟尘弥漫,遮蔽视线。
海警队长从眩晕中挣扎起身,抹掉护目镜上的灰烬,吼道:“有没有人受伤?!”
“报告队长!没有!”
硝石味和硫磺味同时灌入鼻腔,一层大厅屏幕,婆罗努刹火山口同样漂浮着漫天烟雾。
瞭望塔大门位置只剩下飘动的浓烟,一名野象成员从烟雾中走出,双手举过头顶:“老大不希望其他人打扰他和秦勉。”
——去观光台的唯一途径只有这部观光电梯,朱拉尼炸了瞭望塔电梯。
倒计时22:01。
拖的时间太久,何岭南已经过了高度紧张那顾劲儿,现在只觉全身肌发酸。
何岭南打了个哈欠,工具箱射灯欻欻扫出强光照住他的左手,光束招来许多叫不上名的飞虫,他抬手扇了扇撞到脸上的虫,瞥向自己左手。
拆弹员早早摘掉护具,dpe炸弹面前,护具没有任何作用。
汗珠儿顺着拆弹员发际线淌到额头,渗入浓密的眉毛。
何岭南动了动手腕,手铐纹丝不动,只有红色倒计时再次减掉一秒。
看倒计时一秒秒掉,犹如看股价跌穿地心,这玩意儿太刺激,何岭南重新看回拆弹员脸上。
光线作用主要是照亮手铐,方便拆弹员操作。
手铐反射的光在拆弹员打出一道细长的影,影子时不时微微抖动。
其余弹员横七竖八坐在地上,笔记本样式的分析仪架在腿上,手指在键盘飞快敲不停,试图运算出dpe炸弹漏洞。
何岭南的视线再一次不慎扫过倒计时,19:12。
“你说你们非得跟我在这儿耗干嘛,弄不了走吧,都说我自愿不拖累……”
“别说话!”拆弹员蓦地吼起来。
吓得何岭南心脏一震。
十秒后,拆弹员低头望着探测仪,张嘴解释道:“何先生,这是我们的工作,我们穿上这身衣服那天就说好了,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话音一顿,拆弹员抬起头看何岭南,“也不是完全没进展,我们测出倒计时是真实的,炸弹的的确确会在18分钟25秒后爆炸。”
好吧,至少做选择前还有18分25秒……18分19秒。
风刮进耳孔,外界声音倏地弱下,像飞机起飞时压强骤变。
难得在热带遇上这么有脾气的风,何岭南迎着风眯着眼,忽然感觉脚下一凉!
他低头,看见盖住脚背的海水,明明是坐在沙滩上,肩膀仿佛被一股力道猛一推,整个人顺着力道往前一栽,上牙猝不及防啃上沙子!
一股说不上的臭味飘过来,刚嗅到时还不觉,两秒钟后,眼睛仿佛被泼了辣椒水,这臭味沿眼角孔隙向里钻!
何岭南抬头,原本只到脚背的海浪卷出大片灰色泡沫,如同一张大口,囫囵吞下他,咀嚼两口,将他吐出——此时何岭南腰一下全浸在海水里,愣是被这片诡异的浪卷出两米开外!
沙滩被映成红色,何岭南反应片刻,想起来探照灯分明是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