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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塞北江南 > 第102章
  他快死了。
  自那以后,他噩梦缠身,夜不成眠,短短几日瘦脱了相,夜里常常听见道士叹息他生魂寂灭,乃早夭之相。
  那年他才三岁。
  如果就那么死了,就进不了虞氏的忠烈祠,不用面对那些密密麻麻的牌位了。
  不是也很好吗。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直到一个雪做的糯米团子噗叽一下跪他身邊,结结实实地磕了两个响头,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
  他不知道,虞氏的忠烈祠是不允许外人上香的,若是父亲还活着的话,肯定第一个把他赶出去。
  但虞望没管他,他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虞望也没有往心里去。
  直到午夜,他实在撑不住了,直直地往地上倒去,以往父亲还在时,绝对不允许他在祠堂如此失仪。他疲惫不堪,逐渐模糊的视线里,父亲的牌位似乎在不断逼近,但比质问和责备先一步到来的,是一个柔软窄小的怀抱。
  京城和北雁关相隔数千里,其间山隘险峻,江流不息。飞虎營驻京畿營队连日疾行,终于在第十七日和塞北大部汇合。
  广袤无际的草原,如今正是水草丰茂的时节,极目望去,浓绿的風浪席卷过嶙峋的隘口,绿浪下埋葬着锈蚀的箭镞和白骨,还有无数将士长年浴血的光阴。
  军队一路风尘仆仆、跋山涉水,终于抵达虎崖关虞望部下大将何如霖的驻守地。此處城防坚牢,雨季水源充足,城建优越,关内贸易往来频繁,非但不是所谓的不毛之地,反而百姓生活富足,宴饮娱乐之风盛行。虞望带兵入关,下令休整一日,禁色禁酒,违令者斩。
  何如霖调守北雁关,前来接待的是他的副将。虞望解下满是尘土的披风,在虎跃府中堂主位坐下,副将弓身为他铺开虎崖关至北雁关一带的军事驻守堪舆图,一群镇守一方的将领围在堪舆图邊,商议明日的行军路线和作战策略。
  直接飞渡密云河是最快的,弓骑营和齐技击的弟兄们都有渡河经验,没必要绕远路。楚以卫提议道。
  虞望沉眉思量,未置可否。
  北雁关形势不利,不过是因为那几个柔然细作把水搅浑了而已,但的确也损失惨重。此战宜速战速决,万不可在城中逗留太久,否则容易生变。卞嘉道。
  何如霖那邊什么情况?虞望问何如霖手下副将。
  回大帅,两军还在对峙。副将抱拳答道,北雁关布防特殊,柔然的细作也还没抓干净,何将军没法放开拳脚,只能采取保守战策,稍微有些被动。
  城内百姓如何?
  已经全部遣送至虎崖关、鹿鸣城等附近比较安全的边城地区。
  虞望微微颔首:做得不错。
  副将難掩激动地抱拳道:分内之职。
  明日渡河,暂时只出动斥候、弓骑营、齊技击、弩机营和轻甲营,辎重绕后,速战速决。虞望轻点堪舆部署战力,楚以卫、卞嘉。
  末将在。两人异口同声道。
  你俩尽早和何如霖对接换防,安排辎重,安抚北雁关内守关将士。
  封齊。
  末将在。
  你率先锋,势必立下斩旗之功。
  是夜,虎跃府中堂灯火通明。
  军营里,血气方刚的男人们正聚在野地的湖泊边洗澡,虎崖关的水乃是雪山清涧,清澈透凉,足以涤去好些日子的垢秽和内心的憋闷。年轻的士兵掬起冰水当头浇下,古铜色的脊背沾上水珠,人群仿佛归林的虎豹般兴奋躁动。
  文慎呆在帳中,没有去凑这个热闹。
  但他身上也的确很不舒服,十多天里只有遇到水流的时候才会用帕子稍微擦一擦,擦了身上还是到處泛紅发痒。他很想沐浴,很想哥哥,很想睡得舒服一点,但这几样是不能同时满足的。虞望身边还有八卫巡视,他不可以偷偷跑去看他,否则要是被抓住就完蛋了,他只能趁虞望策马从弓骑营边经过的时候多看两眼,知道他平安无恙,没有受伤就好。
  贺兄弟,你咋这么邋遢,大伙儿都在外面洗澡,你在这儿窝着干啥?
  赵鐵柱和他分在一个帐。平日在野外睡大通铺,文慎还可以随便找棵树睡在外面,可一旦分了帐,深夜就会有巡逻队抓擅自离队的士兵,文慎已经被警告过一次了,不想再惹麻烦。
  我等会儿去。文慎背对着他。
  军帐很小,两人都是高个子,睡起来不免有些拥挤,赵铁柱赤着上身走进来躺下,浑身带着炙热滚烫的雄性气息和一丝雪涧的冰凉,揪住文慎的衣领一嗅,本来是想嘲笑他一股馊味,结果却并没有闻到熟悉的汗臭,反而后颈处传来一阵幽幽的梅子香,混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腥骚,赵铁柱立马有了反应。
  文慎扯回自己的领口,从席上翻身坐起,那张易容后变得很平凡、很普通的脸上升腾起一股恼怒的薄紅,赵铁柱对着这样一张寡淡的男人的脸,居然觉得很漂亮。
  喂,你去哪儿!
  文慎起身跨过他,从帐中离开,赵铁柱只觉得一阵香风袭过,帐中到处都是那股甜骚味儿。
  文慎没搭理他,而是独自去了人少的一处雪涧洗澡。他走得很慢,却还是好几次差点摔倒,路上石头太多了,还都是黑乎乎的,他看不清。
  雪涧里有多少人,他也看不清。
  他只是凭直觉缓步走到一颗树下,先是安静地呆了会儿,问了句:有人吗?
  没人回应他。
  过了会儿,他又问:有没有人?
  如此几次反复之后,他才终于解开衣带,脱下灰扑扑的军装外袍和贴身的里衣,叠好放在岸边,穿着亵裤慢慢下水。
  他清瘦了许多,玉润白皙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泛红发痒的小点,肚子平坦,腿根也细了两圈,亵裤在水中才扯下来,露出最可怜受罪的地方。连日策马疾行将腿心肿烂的伤口磨得看不见几处好肉,血是止住了,可伤并没有养好,只是青青紫紫地淤肿着,一碰就疼得厉害。
  他散下长发,仰头看着模糊的星空,难得长长地喘了口气。
  第107章 教训
  撲通。
  一粒石子落水的声音。
  文慎警惕地竖着耳朵, 十分仔细地擦洗着自己的身体,不动声色地往岸邊退去。
  撲通。
  小石子激起的水花溅到文慎雪白的侧腰,文慎飞快捞起石子反手往后一掷, 石子的破空声却兀地一闷, 像是被人稳稳接在掌心。水面微微晃动,文慎确信不远处有人, 但具体没有办法断定方位, 只能重新穿上濕淋淋的亵裤沉默地后退。
  但那人并没有给他逃跑的机会。
  水浪激荡,文慎眼前骤然一黑, 玄色发帶勒紧濕漉漉的睫毛。文慎浑身寒毛倒竖,未及思索,五指成爪反手扣向身后之人的咽喉, 却抓了个空。一双糙热的大手剥开乌黑浓密的长发,露出玉润湿滑的香肩。
  文慎一手去扯眼前的玄色发帶,一手抓起岸邊卵石,听风辨位朝身后掷去,转身时不觉间露出身前大片雪腻泛红的春色,湿发甩出晶莹的水珠。那脏手在他胸前的小痣上重重地摁了两下,仿佛极力压抑着某种暴戾、粗野和怒火, 文慎被摁得难受, 恨不得杀了身前这罔顾军纪、寻衅滋事的登徒子。
  他的双腿在水下绷出凌厉的弧度,像林间被逼急了的小鹿一样,蓄积力量反扑回去, 只见那雪白的右腰一拧,右腿便如铁鞭般扫过,其力道之恐怖,竟足以在水中劈开一道肉眼可见的涡流。
  可这登徒子却似乎非常了解他的招式, 在他扫腿劈人前就短暂地松开了摁在他肩上和心口的手,文慎立刻拽下拦在眼前的发帶,还没看清楚眼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整个人却被一道巨力翻过去压在岸边,浑身陷在松软的草泥地里。他挣扎着曲肘后击,却被那人就势扣住手腕反剪在身后。
  滚开!
  那人不说话,也不滚。文慎使了十足的力气都没有办法从他手里挣脱,那人一手就能攥住他的两只手腕,咬住发带配合另一只手重新蒙住他的双眼,文慎心一横,干脆往后仰倒在他怀里,身后炙热精悍的身躯猛地愣了一下,但下一瞬,便皱着眉剧痛难忍地发出一声闷哼。
  文慎下口极其凶狠,就是冲着一口咬死他才直接咬到了脖頸处,可听见那声闷哼,又觉得萬分熟悉,不由得松了松口。
  可还没等他回忆起那股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时,他的处境就已经變得非常危险,他的下颌被人生生捏开,被迫和一个根本不知道是谁的野男人吻在一起,浓重的血腥味模糊了所有的感官,文慎只觉得恶心、耻辱以及将心口烧得越来越痛的药瘾和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