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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塞北江南 > 第104章
  在军营里,虞望从来不缺追随者。但不希望被虞望发现的追随者,这还是头一个。
  立刻去找!
  是!营长应声,可是将军,上哪儿找去呢?
  封齐沉吟片刻,转身道:葬鹰谷。
  柔然境内,有一处与北雁关相距不到百里的裂谷,传说是连最擅翱翔的鹰隼都要折翼而亡的地方。
  柔然人叫它葬鹰谷。
  虞望的霄冥剑插在尸堆上,剑柄缀着的青花穗早已浸透鲜血。他单膝跪在谷底,左肩嵌着半截断箭,右腹的傷口不断涌出温热的血。这具身体似乎已到极限,唇角却竟然噙着笑。
  山风送来极轻的马蹄声。虞望故意咳嗽着俯低身子,余光瞥见崖壁闪过一道灰扑扑的身影。
  阿史那的头颅已经被他斩于剑下,一支淬毒的狼牙箭破空而来,阿史那的白骨死士竭力为自己效忠的主人拉开了最后一次弓弦,誓死要把这个在柔然心口插刀的汉族大将拉进黄泉。
  虞望耳力极好,甚至在眼下双耳渗血的情况下,都能听见白骨死士拉弦时艰难的嗬喘声。
  嗖!
  虞望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砰!
  两支箭在半空相撞,迸出火星。虞望睁开眼睛,看着从乱石后冲出来的身影,原本撑握在剑柄上的双手突然失力地往下坠,文慎飞身而来,抱住他鲜血淋漓的甲胄,一張陌生的脸上闪动着虞望无比熟悉的神情。
  长睫颤抖,脸颊苍白泛青,眼眶倏然湿了,眉心可怜地蹙在一处,双唇欲言又止地翕合,露出隐隐发颤的齒尖和受惊发抖的唇肉。
  虞将军别怕,我来救你。文慎清润的嗓音不知何时竟变得无比沙哑,听着难受,他说话时也难受。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想装作别的什么不相干的人来救他,虞望眼睛一闭,喉咙骤然涌上一股血沫。
  文慎声音抖,嘴唇抖,手却异常沉稳,也异常熟练地用匕首剜出虞望肩头箭簇。柔然人的箭毒发作极快,虞望的体温正在急剧下降。他撕开衣摆包扎的手突然被握住,虞望不知何时又睁开了那双鹰隼般锋利严肃的长目,一脸冷鸷地盯着他:你是何人。
  文慎骗他:我是弓骑营的一个小兵。
  我怎么不记得你。虞望边说边吐血,腥热的血大股大股地吐到文慎胸前,洇湿了好大一片,文慎非但不嫌弃他,反而如临大敌般脱下他的甲胄,将他抱得更紧了些,豆大的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你走吧。虞望叹息道,天快黑了。
  天黑之后,谷底气温骤降,这里历来就是葬尸之地,阴煞骇人,若是不趁现在离开,只要这里一下雨,受了傷,就很难活着出去。
  不走。文慎撕下自己的里衣给他包紮。
  他来到这里,身上也负了些傷。他要跟上虞望奔袭的速度,还要时刻小心翼翼不让虞望发现,其实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一路上其实跟丢了好几次,陷入了好几支柔然残部的埋伏,好在那些残部都已经不成气候了,否则还不能这么快来到虞望身边。
  你又不是我家慎儿没必要为我殉情。虞望边笑边咳血,看在你这么够义气的份上,告诉你、咳一个秘密吧。
  不要说话了!温热的血全部渗到文慎纤瘦平坦的胸腹上,那感觉难以言喻的黏腻恐怖,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地流逝。
  虞望却还在烂命一条地笑:你又不是我媳妇儿凭什么管我?
  我就要说
  我告诉你吧我这一辈子、什么都有了所以死了一点儿也不亏
  兄弟你知道吗我媳妇儿抱起来可热了亲起来可软了他哪哪儿都特别可愛就是偶尔打人的时候会有点痛
  他特别傻真的大家都以为他特别聪明其实他特别傻他太愛我了为了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他为什么那么爱我呢
  其实他就是喜欢我这張帅得天怒人怨的脸吧
  呵呵肤浅
  肤浅
  文慎小心翼翼地给他包紮着左肩和右腹的伤口,耳朵听着他在那神神叨叨地碎碎念,却根本无暇分心去回应他的话。左肩伤得太深了,血很难止住,文慎张口含住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柔软的掌心堵住他腹部的血洞,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唉兄弟
  我死了我媳妇儿怎么办他还那么小就成寡妇了
  他不会真的趁我尸骨未寒就另外找个野男人嫁了吧
  他不会真的像爱我那样去爱别人吧
  好想死啊
  闭嘴!文慎忍无可忍,却又没办法像以前那样直接甩他一巴掌,只能被气得直哭,眼眶肿痛发烫,恨不得把虞望这张气死人不要命的嘴给缝上。
  虞望咽下一口血沫,嗤笑一声:你是我什么人啊也敢让我闭嘴
  文慎红着眼深吸了好大一口气,低头重重地撞上他喋喋不休的唇,唇瓣挤着唇瓣,甚至连牙齒都磕碰在一起,穷凶极恶地吮咬着。虞望不主动,也不拒绝,只是张着唇,安静地睁着眼睛,看着文慎用这张陌生的脸依旧蛮横又忘情地吻他。
  葬鹰谷已经入夜。虞望头痛欲裂,身上没有太多知觉,其实每说一句话都要牵动五脏六腑产生剧烈的疼痛,失血过多带来的后果非常严重。
  然而。
  当文慎红着眼睛气喘吁吁地从他的唇齿间离开,抱着他伤心地流泪时,他还是装作一副脑袋转不过来的样子,故意惹他生气:
  你死了、咳咳这条心吧!
  我是不可能娶你做妾室的外室也不可以
  我媳妇儿要是知道我在外面被别的男人亲了肯定会哭的
  第109章 改嫁
  文慎气急, 一下将自己这么些天贴身带着的几条手帕揉成团塞虞望嘴里。那些手帕上还沾着未洗净的精血,充斥着浓郁微膻的梅子香气,虞望咬着帕子唔唔两声, 露出尖锐可怖的虎牙, 没过一会儿,还是逐渐安分下来。
  趁天色还未彻底暗下来, 文慎环视一周, 缓缓架起虞望,把人拖到一处长满杂草的角落。
  十九!
  虞七!
  沙哑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没有人回應他。
  虞望的身体逐渐僵硬发冷, 文慎从来没见他受过这样重的伤。他不住地磨蹭着虞望的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山风呼啸,他脱下自己的骑装给虞望披上, 只留下一层薄薄的里衣,动作间隐约勾勒出日渐消瘦的身形。他顾不上自己小腿和侧腰还有好几处利箭的擦伤,只知道紧紧抱住虞望,温热的唇瓣细密地吻过他苍白糙硬的侧臉。
  哥哥,别怕。
  我不会讓你死的。
  文慎跪在草地里,就这样半圈半抱地护着他,像一只走投无路的狐狸拖着一匹沉重的狼。天色未晚, 他可以馬上离开, 但虞望就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山谷里有没有猛兽?会不会突然下雨?九衛为什么不在?虞望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都不重要了。
  文慎从大腿外侧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这把他总是贴身佩戴的匕首, 其实是虞望小时候送给他的生辰礼,他一直没能回给虞望什么像样的礼物,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
  文慎将虞望口中的手帕抽出来,被血濡湿的触感十分恶心, 文慎却并未感到任何不适,甚至将其方方正正地叠在一边,然后用匕首割开自己的掌心,讓虞望饮下自己温热的鲜血。
  但虞望看起来并不喜歡这样。
  他甚至扭开臉,让汩汩直流的血浪费掉。文慎伸手去扳他的下巴,他却道:我不喝騙子的血。
  谁是騙子?
  虞望闭眼道:你。
  王八蛋,我什么时候骗你了?文慎絮絮叨叨地掉着泪,从小到大,我哪样不是说听你的就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答應过你的事,几时忤逆过你?你倒好,仗着我喜歡你,就一直欺负我,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哄着我做,临了了就装傻充愣拍拍屁股走人,一走就是八年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