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灯火暖黄,郦野抱着他,慢慢地左右轻晃,像彼此拥抱的不倒翁,又像某种浪漫稚拙的舞步。
郦野觉得这个瞬间非常、非常幸福,他想笑,又很想哭。
因为在只能活一次的人生之中,他得以确信,不论他是街头混混,亦或好人,富有亦或贫穷,楚真都会一次次地爱他。
狼狈不堪的万丈红尘里,是楚真让他再次变得完整。
那天傍晚,老妈支使他去跟生意伙伴应酬,郦野在酒桌上出奇地全程保持微笑,心情愉快地灌倒了一桌子人。
散后,老妈揪住他:“你今天傻笑什么呢?”
“老妈,你知道吗?”郦野在夜风里站得很稳,丝毫无醉意,却又笑得跟醉了一样,“——他永远不嫌弃我,他好爱我。”
“……滚滚滚。”老妈被酸得打了个哆嗦,把他踹走。
楚真的第一次发作期持续了62天。
第63个清晨,楚真恢复正常,重新记得有关郦野的一切。
但又有一点后遗症,症状大概是,确实又更喜欢郦野了一点。
【作者有话说】
【请大家收藏一下专栏的预收文呀~鞠躬●▽● 】
第19章 小孩
跑车疾驰, 海岸飞掠过身后。
听见郦野说“愿意跟你死在一起”,几个字像利刃刺破心脏,在强烈情绪刺激下, 楚真脱离了第六次发作期。
楚真出神了好久, 久到足以回忆一遍这些年他们在一起的一幕幕。
愿意死在一起。
郦野一向不说这种誓言。他只是把答应过的每件小事都做得很好,然后嘻嘻哈哈惹得楚真跟他斗嘴,像个没心没肺却又不离不弃的公子哥儿。
可他说了,想必就做得出。
“郦野, 那你有没有问过我, ”楚真的呼吸有些不规律, “要是我不愿意呢?”
“怎么, 嫌弃我啊?”郦野逗他。
楚真生气道:“当然嫌弃, 死人有什么好,死了的大帅哥也不行!我就喜欢活的。哪怕我变成鬼, 也喜欢活的!”
郦野大笑,海风顺着车窗缝隙涌入, 吹拂他乌黑头发, 桀骜的眉眼笑开了, 染上温柔之意。
回到棚户区老屋,楚真戴上口罩手套、浴帽、护目镜,打磨墙壁,然后粉刷墙面。
这间旧屋其实除了旧, 也没缺点, 最大麻烦只是每年雨季后,墙皮易受潮剥落, 需要重新粉刷。
这是最后一次了。
楚真刷得很认真, 郦野也来帮忙, 总逗他,拿自己手里滚轮去撞歪楚真的粉刷滚轮。
“幼稚不幼稚?看招!”楚真气得扯下口罩咬他脖颈——因为那是唯一露出来且没沾上涂料的位置。
“哎,我说,君子动手不动口……”郦野腾出一只手把他拦腰扛起来。
好在房子小,两人打打闹闹,天黑之前总算折腾完工。
“明天搬家吧,”郦野说,“我们去海边住。”
“……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楚真从浴室出来,洗掉一身涂料气味,慢慢擦着头发,往柜子边走。
“正好,我也有事要商量。”郦野打开桌上文件袋,抽出一摞资料。
楚真放在抽屉把手上要拿医院确诊单的手顿了顿,嗯了声,“你说。”
郦野摊开几份项目资料:“按照之前我们一起准备的成绩和个人背景,应该能拿到这些学校的入学资格,你选一选,想去哪个国家、哪所学校?”
楚真听着听着,像在做梦,然后后突然惊醒。他几天再没考虑留学事宜,此刻像是面对一件遥远陌生的事情。
“喜欢海边,那么北美、英国、澳洲……或者香港?”郦野挑出一小摞,“藤校压力大一点,但对于你不会很难,如果……”
“郦野,”楚真按住他的手,收起资料,“你选吧,你去哪里,我跟你去哪里。”
郦野轻笑着握住他的手,轻捏他手指:“这么乖啊?”
“我们先递交申请,”楚真趴在桌上,侧头看着他,“然后……”他有些说不下去,他的以后是没有以后,他们的以后是没有他们。
他的眼睛湿漉漉,望着郦野。
像是在说对不起。
“怎么这副表情,干坏事了?”郦野捏捏他脸颊,“不要紧,有哥哥在。”
“嗯,”楚真笑了笑,“不要紧。”
楚真茫然而无所适从,他不擅长对郦野说谎。
楚真突然明白过来,最后的日子里,他不是什么都不想要。
——他想要郦野过得开心。
他必须帮助郦野接受事实,以自己仅剩的时间,推着未来的郦野继续向前。
让爱人不必停留于他的死亡,继续往前走,去过新的生活,去一个更广阔的、即便没有他也能获得幸福的地方。
尽管那个地方本该是他们一起抵达。
楚真拥有勇气接受死亡,他希望自己的勇气也可以成为郦野的力量,并且这份力量,要比自己的生命更长久一些。
“发什么呆呢?”郦野捏着他的下巴,问。
“我们需要谈一谈。”楚真坐直了,表情很坚定地说。
“这么严肃啊,”郦野轻笑了下,“如果要说分开,那就免谈。”
被戳中心思的楚真尽力维持淡然表情,拿出方案a:“事情是这样:假如我喜欢上某个人了,你能不能……”
“你喜欢谁?”郦野打断他,眼神微冷。
楚真连忙摆摆手:“我没喜欢谁,只是一个假设——人类的感情总是流动的,你和我也不例外。”
“流动个屁,我的感情是固体。”郦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遇见你之后,就不会再流动了。”
“……”楚真意识到委婉方法行不通。
他突然想起一直瞒着郦野的一件小事:
两年前,楚真见过一次郦野的妈妈。
她与萧藏的母亲很不一样。
那天傍晚,郦野的妈妈在画室门口叫住他,她穿白t恤和牛仔裤,浓长黑发披散着,将手里的奢侈品皮包随手扔在画室乱糟糟桌子上,冲楚真笑得有几分狡黠。
她看起来年轻、活泼。
“小朋友啊,你比照片里好看,”她好奇地仔细端详楚真,“我儿子眼光真不错。”
“来见你,只是想说件事,”她趁画室无人,轻声说,“……小野一直有暴力倾向,为了治疗,吃过很多苦……他可能没告诉过你。”
“没说过,”楚真难以置信,“他很正常,也很好。”
她笑了笑:“因为小野有了你以后,能感到平静、自控。这几年他也确实摆脱了药物和……一些治疗手段。对他而言非常不容易。我都看在眼里。”
“我并没为他做什么。”楚真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她还是笑:“想说的是,我希望你能允许他留在身边。因为对他而言,稳定良好的状态比一切都重要。当然,这件事还要取决于你的意愿。”
她说完,探头看看画室外边,问:“小野是不是要来接你啊?”
“嗯,他大概十分钟后到。”楚真扫一眼时间。
她立即拎包小声道别:“哦,那我走了,别告诉他我来过。”
楚真笑了笑,点点头:“好,我不说。”
旁观者容易误解楚真依赖郦野,事实却相反。
会嗜睡会路盲,但楚真即使只有自己,也能凭着韧劲儿好好生活下去。
郦野不一样,一直以来,是郦野更需要他。
如同病人需要药物,动物需要氧气一样。
自那以后,楚真没再强硬驱赶过郦野,没硬性要求郦野回去上学。既然他们还有很长的未来,那么最好的办法还是不要分开。
当时楚真并未能预见到,自己会突然患病。
所有稳妥的计划,都失效了。
“郦野,那你听好,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坦白。”楚真郑重地握住了郦野的一只手,终于鼓起勇气打算据实以告。
“到底怎么了?”郦野面对面朝他坐,两条长腿微微打开,把楚真圈在面前,“你今天不对劲。”
“等一下,给你看个东西。”楚真倾身搂住他,抱了一下就松开,站起来要去拿医院诊断书和检查报告。
刚起身,门被敲响了,楚真被迫调整脚下方向,先去开门。
“谁啊?”
楚真警惕看着门口被口罩棒球帽墨镜围巾武装得看不出性别的人类。
“哥!呜呜我找到你了……”神秘人类飞扑抱住楚真,他身材比楚真要高,低头埋在楚真颈边嘤嘤嘤的时候很让人错乱。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东西?”郦野皱眉疑惑道。
“不是,”楚真费力地仰着脖子,“这谁啊我也不知道!”
“……找死么!”郦野立即一脸不爽地快步过来,唰地从楚真身上拎开了神秘人类。
楚真却在极其短暂的犹疑后,赶忙拦住郦野,“等等,他是卫泫!”
郦野怔了下,一手拎着卫泫后领子,一手撤掉他全副武装的帽子墨镜口罩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