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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橡林街 > 第19章
  “你!”杨安气得站起来,后腿着踉跄了两步,“真没教养!你爸爸求你回去你都不回去,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江既皑挑了挑眉毛,痞气都要溢出来了:“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葫芦里撒的又是什么尿?”
  “江既皑!你小小年纪嘴怎么这么脏!”杨安终于装不下了,歇斯底里地吼,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对劲。
  秋月白乍一见她这样子吓一跳,赶紧抓住身边江既皑的小臂,在触及江既皑的皮肤之后不由得一愣——他的肌肉很紧绷,马上就要被勒断了一样。
  “你别刺激她了,等会儿该冲上来扇我们了。”秋月白小声提醒。
  江既皑侧头看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第十七章江既皑,还有更脏的(第四天)
  杨安自己给自己气晕了。
  秋月白本来想打120,谁知道楼下等她的司机见她这么长时间都不下去,上来侦察情况的时候看见杨安躺在地上没声没息的,差点吓得跪地上,屁股尿流地就给背车上送医院去了。
  秋月白有点紧张,怕万一出点啥事江舜为难江既皑,江既皑本人倒是不在意,还能跟他说笑:“胆小鬼。”
  !
  怎么能这么羞辱他!
  “我才不是胆小鬼!”秋月白叫嚣。
  江既皑一边往地上喷酒精拖地一边说:“刚才她发疯的时候我都看见你抖了一下,你要不害怕,你一直贴着我干什么?”
  秋月白委屈:“我不跟着你行吗!她长得就一脸凶像,来者不善的。”
  十几年,江舜身边连个女助理都没有,听说这江舜老婆当年就是江舜的助理,由此及彼,怕井绳呗。
  江既皑好像迅速地笑了一下,心里却有些别扭,他一开始以为秋月白留下来是为了看热闹,谁知道是担心他。
  江既皑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儿,正在脑海里思考如何回报他这个邻居,以此来抵消他刚才对他毫无用处的帮助,所以慢了一拍才意识到有人再敲门。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你猜是谁?”秋月白问。他第一反应就是江家报警了,警察来抓他们了。
  杨安不会给气死了吧?
  江既皑低头看了看水迹未干的地板,有些惋惜地叹息:“地拖早了。”说着就走过去开门。
  不出他所料,门口站着江舜。
  出乎秋月白意料,门口竟站着江舜。
  江既皑面对杨安尚且没有好脸色,更何况江舜这个大狗屎。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走出门去,顺手把门带上。
  他刚拖过地,想了想,不想再拖一遍,干脆站在门外。
  “小皑,你杨阿姨过来了?她现在身体不好,说话不好听,你担待一点。”江舜又一次讨好道。
  江既皑疑惑他做出这副姿态到底知不知道他老婆气晕过去了,于是他决定实事求是。
  “她说话是不太好听,但是我不生气。”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几秒钟,在看到江舜露出惊喜表情之后接着说,“她身体也确实不好,我还没说两句她就晕过去了,不仅身体素质差劲,心理素质也很差劲。”
  江舜尴尬撤回一个惊喜表情。
  “小皑,杨安来找你我确实不知道,你知道的,我绝对不会让她单独来找你的。”
  江既皑靠在墙上看他表演。
  “她也是好心,天天躺在病床上唯一的念想就是把你接回家。”
  “她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了,你放心,我答应你,永远不会有人跟你抢我的位置,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你不想学中医药,我送你去学油画,或者你想干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回家,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
  江舜说了这么一大堆,眼巴巴地看着对面冷漠的江既皑,竟不能从他年轻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动容。
  “求你了,小皑。爸求你了。”他甚至开始乞求。
  江既皑何止脸上没有波澜,他甚至动都没有动一下,就把江舜再一次钉在耻辱柱上——
  “首先,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不要因为自己没有儿子就跑出来乱认;其次,我想要的东西不多,可惜恰恰是你办不到的;再次,你老婆在我家莫名其妙晕倒了,你竟然不去医院看她,反而跑到我家来,我很怀疑你的精神状态和人品;最后,你老婆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了,你竟然让我放心,不知道你那便宜岳父岳母会不会气活过来?”
  江舜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想起了江值。
  江既皑的母亲,江值。
  那样胆小怯懦的人,发生了什么才会把儿子养成这样?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对江值的生活产生了好奇。
  至于他的他岳父岳母会不会气活过来……
  “当然不会,这个世界上又没有鬼。”
  江既皑低头笑了出来,笑得肩膀颤动,笑得超出了正常时间,笑得江舜不禁皱眉。
  “唉——”他擦了擦眼尾虚无的泪水,慢慢地说,“这个世界上当然没有鬼啊江先生,否则,我姥姥姥爷早就把你拖下去了。”
  第十八章白不了(第四天)
  秋月白憋了半天,面对江既皑终于颤颤巍巍竖起了大拇指:“你真是好样儿的。”
  原本寻思江既皑势单力薄需要他的帮助,现在看他一个顶八个,简直就是舌战群儒啊。这哥们儿不仅有战斗力,嘴上功夫也是了得,就是……
  “你哪儿学来的这些,额,精粹?”
  看着跟你表现出来的人设很冲突啊。
  精粹?江既皑皱眉。
  “我有个邻居。”他说。
  秋月白凑上来洗耳恭听。
  “是个很厉害的老太太。”
  秋月白不住点头,就差拿个小本子记上了。
  “平时没啥爱好,闲着没事就喜欢整点你说的‘精粹’。”
  秋月白肃然起敬,决定在成功攻略江既皑之前应该先拜他为师:“哥,下次出击也带上我吧,我也想学学,多好玩啊!”
  江既皑看着他雀跃的样子,骤然觉出一丝不公平的意味来——怎么会公平呢?他低俗下流的反击和自我保护在秋月白的眼里,只是“好玩”。
  “秋月白,你先走吧,感谢你的早饭。”他说着就从兜里拿出钱来。
  秋月白一看他掏钱可怕了他了,立刻开溜,一边先后退一边对他笑:“中午你想不想吃汤泡饭?可好吃啦!”
  清晨的阳光笼罩他,一直送他离开。
  江既皑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他看着他的笑,看见自由在他身上回荡,看见勇敢和自信,看见天真与希望,看见无边无际的吸引力随着晨风融化在他的轮廓。
  天杀的耀眼啊。
  他慢慢走到窗边,坐下,盘腿,低头。
  视线根本就找不到焦点,他的眼睛一直停留在过去,看不到现在的事物。
  真没意思,就他一个人,真的非常无趣。油画,已经买不起颜料和画笔了,也没有灵感,不想画了;钢琴和中药一样都是牵绊,令人生厌;吃饭,毫无滋味,浪费粮食;睡觉,睡不着,老做噩梦;走路说话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在透支他的耐心。
  本来他就烦得很,今天早上来的那对夫妻更让他反胃,他现在坐在这里连呼吸都费劲。
  嘴角又耷拉下来。
  他哥以前总是用手指拨弄他的嘴角,说要多笑一笑,这样才讨人喜欢。江既皑当然知道人们喜欢什么样的,可是他不想笑,他每天都难过。小时候他会把眼泪留给月亮,偷偷缩在被子里哭,哭哥哥身体不好,哭妈妈不肯吃肉。后来长大了他也哭,躲在家门口的楼梯上,哭他哥要死了,哭他妈头磕流血了。
  在被子里会榨干氧气,在家门口要把灰尘吸进肺里。
  他傲气得很,永远不肯让别人看见他难过。他坚信自己每一次都瞒天过海,每一次他都把眼泪擦得干干净净,连呼吸他都把控得平稳,可妈妈依旧在临死前的那几天摸着他的眼睛说以后别哭了。
  真奇怪啊,他一直以为秘密是不会被发现的,可妈妈什么都知道。
  讨厌白天的热闹,难以忍受夜晚的寂静,所以他白天不出门,夜晚不睡觉,以此避免垃圾大脑不顾他的死活去回忆以往的幸福或痛苦。
  此刻他突然盯着裤脚的一抹灰尘,想起了他那个爱干净的哥哥临终的那段日子。
  太痛苦了。
  他哥被控制不住的震颤和呕吐折磨得皱巴巴,被无法自主排泄羞辱到乞求自杀,他妈跪在地上朝香案上的佛像磕头,他站在一边怕得发抖。
  或许不是怕,他怀疑那是恨。
  他泄愤般去拍打自己的腿,那一小片灰尘瞬间消失殆尽,可他依旧用力在自己身上施暴。他觉得自己没出息,今天如果他足够豁得出去,就应该一刀捅死江舜。
  可是……
  可是秋月白在。
  真讨厌秋月白啊。他凭什么这么让人无法忍受?他能对他说的话负责吗?他为什么可以如此坦荡地戏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