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于前半小时才被训斥过,钟栩确实不太好意思故技重施。
——更何况,他的身体还这么差。
“我还是送你回……”
“我该怎么称呼你?”
声音几乎同步响起。
omega跟他离得很近,只要一回头,钟栩的视野里大部分就被那张宛若精雕细琢出来的五官给摄取走了一大半,他那些乱七八糟没有逻辑的猜测一瞬间消散。
“……钟栩。”钟栩说,“你呢。”
“谭殊。”omega低声说,“‘午庭栩栩花间蝶,翅添金粉穿琼叶。’好名字。我应该好好谢谢你的,可是抱歉,现在也不是特别合适……”
钟栩可不相信这会是感冒,“怎么弄的?”
“啊,老毛病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先不说我,”谭殊用指尖点了点眼下,眉眼低垂,“不会留疤吗。”
“不会,没事。”
“……”
“嗯。”谭殊说,“看来你们工作还挺辛苦的。”
钟栩眉梢狠狠一跳……险些以为谭殊知道些什么。
但仔细一看,对方的眼里却什么也没有。
很快,谭殊道:
“正好,前面正好有药店——”
忽而被打断的钟栩一时半刻没能说出拒绝的话语,大脑还有点宕机。
他看着那个米白色的身影背对着他在药架上熟练地挑选了几样药品后,拿到了前台结了账。
挑完了药,对方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了,还朝他挥了挥手。
不过他有些怕冷,打完招呼后就立马连着手里的塑料袋子提绳一起揣进了怀里。
也对,不怕冷的话,也不会冻成这样。
这条道的建筑物不多,除了几盏路灯,没有别的照明物,所以钟栩一直在看着他。
“……”alpha从他的手里接过那袋子药,医用棉球、生理盐水、一瓶喷雾碘伏、还有一小管复方多粘菌素b软膏,都是些家庭常备药。
“幸好,伤口不重……不过毕竟在脸上。”食指轻点眼下,对方道,“好好处理。”
……钟栩下意识地将伤口更重的右手往里捏了捏,遮住了位置。
“……多少钱,我转你。”
“不用,没多少。”谭殊无奈地说,“你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对了,别用双氧水。”
“你是医生?”
……谭殊手指交叉活动活动了一下冻僵的关节,又重新揣了回去。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你……”
“怎么?”
“身体不好的话,”钟栩沉默片刻,说,“就别抽烟了。”
“这个应该……”谭殊微笑道,“不过谢谢你,我会注意的。”
钟栩提着那袋子医药,大冬天的忽然觉得有点烫手。
“其实我刚……”
谭殊:“嗯?”
“……”
“你以后,还是别去那种地方。那种人,不会对你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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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问为什么别用双氧水,因为痛。
第3章 监察官
岂料他这句话一出,眼前的omega的眉眼处缓缓浮现一股说不明的古怪意味。
“哪种人?”谭殊说,“你是指酒吧里的那个人?”
话聊到这份上,再转移话题也来不及了,钟栩索性就默认了。
“……哈哈,那哪种人算好?”谭殊的眉眼其实不太像他表露出来的性格。
尤其是那对黑漆漆的眸子盯着人看的时候,明明在笑,冷的却像三月初的冰块撞碎在玻璃杯里,混着稀碎的酒液一起往胃里倒,让人通体生寒。
“你吗?监察官大人。”
“…………!”
钟栩的瞳孔有一瞬间的震颤,警惕在对方的下半句话说出口时达到顶峰,酥麻的电意从腹部直冲头顶……
谭殊见着他的反应格外开心,忍不住般地勾起了嘴角:“你的异能很有意思……长官。”
——惊疑不定的情绪像烧烫的油锅,一滴水即沸腾,钟栩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从潜意识里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敌意。
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你究竟……”
半夜的人行通道基本没几个人过路了,两人的距离不算远,回头的瞬间距离被拉近,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就连他们互相的呼吸声也清晰可见。
……谭殊半挑起了眉梢。
“……你看到了?”
“看到什么?”
看到我的眼睛其实……
钟栩脖颈处青筋暴起,硬是把下半句话从喉咙里咽了下去。
这种情况其实不算少见,但谭殊却偏偏要拖到现在才徐徐说出,稀疏平常到仿佛是什么家长里短。
“还以为你早就想问了,难为你憋到现在。”谭殊纤细乌黑的睫毛随着他的下半句话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同样也让钟栩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微微仰着头,垂下眼,那点森冷的白光顺着他清晰可见的骨骼滑进了衣领,右眼处反射着一种毫无肌理的暗,透着股似有所无的笑意。
“我没有腺体啊,你的异能再有意思,也是精神系,对我……对我没什么效果。”
钟栩很想脱口而出用于反驳的话语,但对上那双黑沉的眸子,忽然刹住了。
——他确实没有从对方的身上,闻到信息素该有的的味道,不是么。
没有信息素的omega?
“这不难以理解吧。”谭殊说,“我的腺体曾经受过伤,所以把它动手术切除了。”他谈及这件事的时候,淡然得好像是在讨论明天吃什么。
“这个世界上的残疾人那么多,为什么非得把我当成什么珍稀物种一样呢?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呢,长官。”
……
三个接连抛出的问题,砸得钟栩头昏脑胀。
钟栩方才欲盖弥彰地扭开了视线。
——切除腺体的死亡率却高达百分之九十几。
如果受伤或者移植,不是在全国都能排得上号的医院,或者小作坊,没人敢接。
当然,在这个钱多到没处使,非得在生命的边缘线上挑战挑战自我的人多如牛毛的时代,总会有人上赶着弄点特殊手段,彰显彰显个人的与众不同。
但钟栩看着他,心里就有点说不出的感受,他就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件事,一定没有他说的那样轻松,简单。
冰凉的皮肤触感轻轻搭在了他的手上,打断了他的思绪。
谭殊轻而缓地拍了拍,还安抚道:
“没事,你是监察局的人,就当例行公务了。”
……钟栩那张永远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去医院。”
“……真的不用了,小感冒而已。”谭殊说,“况且,你们工作不是很忙嘛。”
“……”钟栩听不出他是真的在嘘寒问暖还是单纯在拐弯抹角地嘲讽,嘴角有些僵,“……稍等。”
钟栩的车是一辆黑色的沃尔沃,停在一家商场对面的露天停车场里,两人抄近道走的话,用不了多长的时间。
谭殊有些讶异:“原来你开车来的啊。”
“……”
钟栩此时此刻也不好去解释自己有车为什么还要在大半夜跟着一个omega溜达十来分钟的行径,装作没听见,拿出一张白色烫金的名片,上面除了名字跟联系方式,干净得有些过于简约了。
钟栩说:“需要帮忙的话……你就联系我。”
“——唔。”谭殊往下一看,从他的车门旁拿了只笔,在那张白色名片的背面写上一串号码,轻缓地拍在钟栩身上,又顺手抽了张新的夹在指尖朝对方缓慢地晃了晃,哄小孩似的:
“这样可以吗?”
“……”钟栩下意识地接那张卡片,却因为收回不及时,指尖如清风拂过般划到了对方的皮肤,冰凉细腻的触感在这一刻忽然像能燎伤人一般,alpha有些急促地将手收回了。
“……嗯。”钟栩喉结滚了滚,尽量平静道,“可以。”
……
两分钟后,钟栩上了车,放下车窗追问一句:“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
谭殊:“我家很近,不用担心。”
钟栩此时此刻又感觉衣袋里的名片有些火烧火燎地发烫,欲盖弥彰地轻咳两声,说:“那……你注意安全,别在外面逗留了。”
谭殊笑道:“谢谢。”
……
……
*
“……”
谭殊望着那辆逐渐驶离的黑色车尾,随意地甩了甩被捏青的手腕。
夜晚还很漫长,路上已经空无一人,omega漫步走着,半张脸都藏在了蓝色的围巾里。
“哼……”
他一边走,嘴里还不紧不慢地哼着首小众的曲子,手里转着一张白色的小卡片,整个人快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