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卓知,监管局医疗部的扛把子,科研研究小组的小组长,按照张哥的话来说的话,那就是监管局最强的后勤后盾,有他在,监管局就不能垮。
这话究竟是名副其实还是有失偏颇,还有待商榷,但他这个人,确实厉害。
国家级的科研奖,他一个人拿了好几个,三十多岁的年纪,手底下的学生多了好几个组。
而且早些年钟栩还没毕业的时候,荀卓知就是他的带队老师。
先是做了段时间的生物研究,不过钟栩自己不怎么感兴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非要外出跑外勤。跑着跑着,就跑来了监管局,两人做了同事。
如果说这个监管局的整个系统中,谁还能让钟栩看起来礼貌点儿,尊师敬道一点,那就只剩荀卓知了。
钟栩摸了摸手指的关节骨,忽然说:“卓哥,我能跟你打听个人么?”
“谁?”
“谭殊。”
“谭殊?搞科研的?”
“嗯。”
荀卓知摇摇头:“没听过,不过之前隔壁城市有个很出名的,也是搞科研的,叫沈殊,不知道你听没听过。”
这个人钟栩也知道。
十七岁出的名,二十二岁的时候从事关于异能研究方面的生物研究工作。
他听说过这个人是因为当时有传闻流出,沈殊的团队当时的研究进程有了非常显著的突破性进展,但具体是什么,他还不知道。
不过这种传言亦真亦假,全世界每天都在接收这种信息……但偏偏这个人是沈殊。
所有人心照不宣,一致觉得,这个年轻人,他在异能细胞研究方面,一定会大放异彩。
——但在此之后,他彻底消失了。
钟栩从前没怎么关注过这一类的消息,但听荀卓知这么一说,忽然又有点感兴趣。
“他为什么会消失?”
“你打听他干嘛。”荀卓知捏着根没点燃的烟,指腹搓了搓,“他不是消失,他是潜逃。”
钟栩一愣:“潜逃?”
“他杀了自己的学生。”荀卓知说,“全杀了,不过这人自己也瞎了只眼。”
“右眼,进了玻璃。”荀卓知点了点眼下,“当时在追的人都劝他‘你别逃了,自首吧,这样下去你会瞎掉的,你想落个残疾吗?’你猜他说什么了?”
钟栩想了想说:“苦衷?”
“……”荀卓知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说,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挖掉了自己的眼睛。”
“唉。”荀卓知扶着眼镜,长叹,又有点可惜又有点怀念,“那可是个聪明人啊,我活了三十多年头一回见那么厉害的生物学家,继续搞下去,指不定真能被他弄个xxx奖出来呢。”
钟栩沉默了。
沈殊的这个行为在当时的时间跟场景,就是拒绝的意思,但拒绝的方式有千百种,他却选了一个最为极端的。
——为什么?
他什么会这么做。
没有缘由,钟栩只是觉得,听着荀卓知描绘出来的“沈殊”,不像会这样冲动行事的人。
“叮咚”一声响,荀卓知示意他看自己口袋:“你手机响了。”
钟栩点开信息栏,是源嘉嘉发来的人员信息表,附带一条信息:
嘉嘉今天也很可爱鸭~:小栩组长,你叫我查的信息表都在这里了,您记得查收哈。
……
表里的内容与谭殊所说大差不差,在医院工作,而且口碑还不错,在百度上还能查到他的医院个人评价,只不过不久后他就辞职了。
钟栩确实把他跟“沈殊”联系在一起过,只是没能把这样大胆的行事作风与他联系在一起。
钟栩的视线在“28岁”这几个字上停留了片刻,脑海里忽然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许苗对谭殊的评价:
【长得像大学生……】
钟栩太阳穴处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谭殊的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不是脸,而是那股若即若离的气质,像滑落在掌心的水,冰凉柔和的触感转瞬即逝。不合拢掌心的话,它会很快从指缝里溜走。
他就是不需要做任何事,就可以将他人的注意力,轻而易举地吸走。
——就像那天在酒吧里的男人。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荀卓知见他久久没了动静,一直盯着手机不说话。
“没什么。”钟栩熄屏,站起身,轻声说着,“没事。”
*
这之后,钟栩先是去查了周毅的死亡路段监控,确实是一段无可指摘的车祸现场。
如果不是那段狰狞到完全不正常的伤口还盘踞在他的脖颈上,兴许就真的要将其当作是普通的车祸。
监控视频在播放到半程时,钟栩说:“停。”
视频里,一闪而过的黑影他绝不会看错,就是他早几天在芙蓉路巷口追逐过的黑影。
那道差点把一个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掳走的黑影。
……钟栩的指节互相扣得很死。
虽说异变过后的生物多数展现出来的是生前接近于偏执的欲望,能对孩子产生如此强烈的掠夺意识,总不能……是一个母亲吧。
——那杀死周毅的目的呢?
这种场面,即便不多此一举,这场车祸也足以让人命丧当场。
那就只能是为了掩盖异种杀人的真相,用车祸当遮羞布。
但这样的话又有点说不通了。
这么大个伤口,都用不着法医鉴定,肉眼可见的非人的痕迹,用车祸掩盖,未免有点多此一举了。
——除非他们想要掩盖的事实,另有其他。
“组长,周毅那边的亲属联系上了。”门被推开,白弘探出脑袋说,“但是吧,他们就是有点……”
有点什么?
很快,钟栩就知道了。
“——我们不接受尸解。”
电话那头传来疲惫的声音,但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同样没有商量的余地。
“火化吧,我会补签电子协议。”
钟栩:“周毅的死涉及异种,即便你们不同意,我们也会上交申请,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那你们就提交吧。”对方的回答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甚至连声线都没有变化,“那是你们的事情,总之,我们不会签订任何尸解同意书。”
……
……
“哈?为什么?”源嘉嘉捧着杯热可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不签?不对,应该说,为什么在知道解剖无法规避的情况下还不肯回国,不肯签名??”
的确,单纯反对尸体解剖再正常不过,毕竟谁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死了都要任人摆布,但周毅的亲属的态度很明显不是反对尸解的意思,而是反对“让他们同意尸解”这件事。
“你是说他们被威胁了?”
“也不一定啊。”白弘说,“不然‘拒绝尸解’的意义何在?”
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周毅亲属的血缘真实性上。
源嘉嘉就跟知道钟栩要说什么似的,提前说:“我已经让人查过dna跟身份证了,绝对没问题。”
钟栩:“监察局里有能通过触摸尸体从而分析出血液的详细状态的异能者吗?”
“那起码得a级以上吧。”源嘉嘉无奈道,“咱们局的医疗装备还没这么牛逼呢,顶多,分析个外部伤口死因,表皮组织挫伤程度大小之类的。”
钟栩沉思一会儿后说:“许苗什么时候跟死者联系过?”
……
……
*
两小时后。
校办公室。
“啊?许苗?”女beta老师因为刚死了学生熬了一宿没睡着,眼镜片后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闻言说,“这个应该跟他没什么关系,他是跟周毅关系好,但是昨天就已经被他哥哥接走了。”
“那不是他哥。”钟栩说,“他怎么跟你们说的?”
老师一愣神,好半晌才眨眨眼,可能是意识到这个所谓的“哥哥”极有可能就是杀人凶手,刚经手过的她看着脸色起码灰白了好几度,声音有些颤抖着说:
“这个,他拿出了他父亲的身份证信息跟聊天记录,我认识许苗的父亲,不过他不怎么常来学校,印象不深,所以我就没怀疑……”
“你没打电话确认?”
“我打了!”老师有些激动,“我当时就打了,但是没打通。许苗当时已经在学校里逗留很久了,大冬天的,我也怕他出事,所以就,就让他接走了。”
“那个,长官。”老师眼珠跟着声线震颤得厉害,“许苗,许苗他……他没事吧?”
钟栩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姑且也算没事吧。
所以他说:“没事。”
“……哦,那就好,那就好。”老师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但又迅速意识到现在不是放下心的时候,又把心脏重新吊回来了,“那个,现在是说,那个叫‘许殊’的,难道是……?”
……钟栩有点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