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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便是纳吉的日子。
袁三郎打早就被袁母叫醒,村长夫郎给他梳妆打扮好,就等着杨家人到来。
彼此约好巳时相见,对方愣是拖到五刻才至,这让三郎甚是不满。
那杨家大小姐虽一身锦绣华服,但全身散发铜臭味,如猪膘肥体壮,想到这种人还在外面养夫生女,登时厌恶在心,他当即忍不住对其翻白眼。
袁母自然是看出他的不喜,低声道:“三郎,不得失礼。”
“母亲,你这是想要三郎的命吗?嫁给这种人,三郎还不如去死。”他愤愤地道。
这话让耳尖的对方可听得仔仔细细,一身穿金戴银的媒人尖声说:“想不到贵公子如此心高气傲,竟连杨家都入不了公子的眼。若非看在你们身世清白,就凭你也攀不起这门亲事。”
“既然说我高攀,你们又何故上门求娶呢?不如亲事就此作罢,你们请回吧。”袁三郎不顾袁母的阻拦,直接开口推掉亲事。
“人长得不怎样,脾气倒是挺大的。”一旁沉默已久的杨文君终于开口了。
“我三儿一时糊涂口出狂言,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袁母连忙向杨文君赔礼道歉。
“母亲。”三郎不服气地扯了扯袁母的衣袖。“你为什么如此惧怕她?”
袁母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三郎如此不顾一切得罪人,后果不堪设想。
万一杨家回头传出些对三郎名声不好的话,那她儿如何还能嫁得好人家?
“只是我有一事想问杨小姐。”袁母一本正经地问道。“不知杨小姐是否已有外室?”
杨文君脸色微变,“袁夫人此话怎讲?”
“我听闻了一些关于杨小姐的陋闻,便想向你问个究竟。”袁母道。
“女人三夫四侍本就是常事,身边有几个通房外室有何稀奇的?”杨文君更为不悦。
“若仅是外室,我自然不会有此一问,只怕连带子嗣也有了吧。”袁母皱眉。
养外室当然不会构成威胁,但生女这事有辱门风,若她三郎嫁过去,面子该置于何地?
“袁夫人,我要娶的是正夫,这跟外室又有何干系?你们若无意婚嫁,不如直接明说,又何必东捱西问?”杨文君有些恼羞成怒。
“说对了,我就是不想嫁你,你都有了外室,还想来求娶我,我呸谁稀罕?”袁三郎一时急眼与之叫板,这女人气势汹汹压着母亲欺负,看着就来气儿。
“三郎!”袁母呵斥道,她的傻三郎,永远按捺不住脾气。
只见杨文君一甩袖,怒气冲冲:“既然袁公子眼高于天,瞧不上杨家,那杨某回去如实禀告家母,公告族友亲朋,取消与袁家公子的婚约,还请袁公子另觅好女郎。”
“告辞!”说完杨家众人就坐马车离开。
等人走了,袁母沉下脸怒斥他:“三郎,你跪下。”
三郎直接扑通跪下,低眉顺眼道:“母亲,你别气了。”
明明是杨文君做出败坏家风的事,却被三郎如此一搅,那人回去必会咬定是袁家悔婚在先,对外室生女之事绝口不提,传扬出去她三儿还能如何有媒人说亲?
“你可知你大错特错?方才为何不能收敛下脾气?你要把阿母气死才甘心?”袁母对他总是无可奈何,管教不力母之错!
“本就是她的错,我何错之有?为什么还要我收敛脾气?”虽然是乖乖跪下,可他一点儿也不觉着自己有什么过错。
“阿母实在担忧你的将来,其实杨大小姐说得也在理,那人顶多就是外室,即便生了女又如何,你亦可将其抱养在膝下。”
“只要你坐稳正夫的地位,对别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侍还不得都给你拿捏在手?”袁母还是觉得可惜了这门亲事。
“母亲,她现下未娶正夫便养外室,他日就能宠侍灭夫了,我实在忍受不得这种女人。”袁三郎愤愤地道。
“这天下有哪个女人不纳侍养外室?即便妻主不纳,夫郎也要主动为妻纳侍繁衍子嗣。旁人都能忍受,你怎么就忍受不得呢?”
“大郎二郎也是这般熬过来,三郎你得多多效仿他们的贤惠知礼,不得再如此任性妄为。”袁母有些愠怒。
闻言袁三郎心底一沉,自然知晓母亲言之有理,不论嫁谁都要给妻主纳侍,倒不如嫁进富贵人家,最起码不用受苦受累。
可他已经无可救药爱上了墨大夫,因此甘愿受苦受累也要嫁给她。
如果未来真要到为她纳侍的那一步,就任由她随心想纳便纳,他只要坐稳正夫的位子。
“恐怕经此一事,很难再有好的亲事,也不会再有人上门说亲。”袁母叹气。
“母亲,这你倒不用担心,很快就会有媒人上门说亲。”袁三郎暗暗自喜,终于将亲事退了,恨不得马上把这事告知心上人。
听到这话,袁母微眯起眼,口气不善:“你就这么笃定有人来求亲?是谁?”莫非是墨大夫?
他心一咯噔,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觉着自己一定会嫁出去,毕竟律法当前,我哪敢违抗?”
她一看又知三儿心里藏事,也不着急拆穿他的话。
“也是,阿母一定会再给你找个好妻主,我儿不愁没人娶,没有了杨家还有梁家。”
“听闻梁家人和善亲民,虽不如杨家阔气,但也是大户人家,且家规不严,你若嫁过去,也能平安喜乐,少些纷争烦忧。”
“母亲,任凭梁家再好,三郎不喜欢便不嫁。”三郎急了,好不容易把这门亲事给退了,母亲又想要逼迫他嫁给不喜欢的人…
“自古姻缘嫁娶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不得儿女半点置喙之地。”她态度强硬。“阿母绝对不会害了你,你莫要听受别人蒙骗。”
三郎不吱声,心道嫁不嫁就是得由着他,无论如何自己都会想尽办法推掉母亲为他定下的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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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堇得知三郎退亲的消息后,就按捺不住想见上他一面。
可一连三日过去,自己愣是没找着机会见得到他。
她猜想他许是被袁夫人禁足屋内,由此便亲自登门拜访袁母。
一番客气寒暄后,墨堇就不时往屋里瞟来瞟去,这让袁母颇为不悦:“墨大夫,你在找什么?”
“袁夫人,不知令公子何在?”她没有隐瞒,直接道明来意。
闻言袁母火冒三丈,此人胆敢当着自己的面问起三郎的下落,简直过分至极!
“你找他做甚?墨大夫,闺阁男儿不得轻见外女,希望你以后谨守礼义廉耻,莫要做出逾越本分的事。”
袁母自认为将话中之意明摆在墨大夫面前,若她胡搅蛮缠不愿放过三郎,那就莫怪自己不留情面!
“袁夫人,其实我与三郎两情相悦,还望你能成全我们。”墨堇恭敬作个揖。
这可把袁母气炸了,“墨大夫,你少在这儿大放厥词,莫要污蔑我三儿的名声,什么两情相悦,分明是你自己臆想胡说。”
“我也自知今日此举莽撞冒昧,改天定会让媒人上门求亲,只望袁夫人能将三郎许配给我。”她面露愧色。
“想娶我儿?先坦白你是什么人,你跟西山的万玑阁究竟有何干系?”
袁母早就怀疑墨大夫跟万玑阁有些渊源。
上回给她蒙混过去倒也罢了,本来就是毫不相干的人,自己也懒得过问别人的以往。
可眼下不一样,三郎喜欢她,这就得重新掂量掂量!
虽然在气头上,但如果三郎愿嫁,墨大夫愿娶,那自己就做不得棒打鸳鸯的行径。
墨堇沉吟半响,便将自己的情况一一言明给袁母。
当知晓墨大夫是何人,袁母面色凝重几分。
“我原先以为你是平凡百姓,没想到你家世竟是如此复杂。”
顿了顿,“这么说来,你也早已经知晓我的身份?”
墨堇点点头,大方承认道:“我知道你是梁国宣王。”
闻言袁母脸色阴沉,为了三子的安危,她和迎儿当初选择躲在凤霞村隐姓埋名,还瞒住儿们身世之事,只想平安种田过一辈子。
“是祝喻派你来凤霞村的?你从一开始故意接近我儿,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怪她如此想,毕竟祝喻曾经就用祝迎做炉鼎修炼奇功,要是墨大夫也存着这种心思,袁母想想都后怕不已,绝对不能让三郎上了这女人的当!
墨堇迎着她探究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回答:“这与我师祖毫无干系,我是真心爱慕三郎,没有任何私心。”
“我如何敢相信你们妖门邪派?当年祝喻明明亲口答应放过迎儿,却还是给他吃了九莒丹,害得他活不过三十就香消玉殒…”袁母忆起往事就红了眼。
“此事我丝毫不知情,而且师祖所做过的错事,不能强加于我而怪在我身上。”墨堇皱起眉头。“我绝不会如此对待三郎,望袁夫人明察。”
“呵呵!”袁母突然冷笑两声,“就算撇开万玑阁这层不说,丞相府也不见得会接纳三郎,你拿什么做出承诺会对我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