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沅一如既往擅长压抑情绪。
“宋时汐和你谈了什么。”女人叼烟的动作异常出格,是外人见不到的场景。
夏帆盯着她稠丽得虚晃飘渺的脸,认真答道:“她说了三句话。”
你爱我吗。
你爱我吧。
我爱你啊。
宋时沅夹着烟,用食指弹掉烟灰。
“你的回答呢。”
夏帆垂眸望着她的指尖,说:“我没有回答。”
她承受不住关于“爱”的重量。
崔仪景爱她,却差点将她爱得精神失常。
姜泠爱她,可她们死别。
现在宋时汐也说爱她。
夏帆不敢再冒险。
无论是别人爱她,亦或是她爱别人,一旦开始,就必须接受将会完结和离别的结局。
建立亲密关系的那刻,人与人之间似流通的血管,生生不息,直至灭亡。
宋时沅又吮了一口烟,说话时,雾气慢慢从唇齿中溢出。
“姜泠的死……我很抱歉,无能为力,可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没有人能逃脱。”
“包括你吗?”夏帆好奇。
宋时沅隔着烟望向她:“包括我。”
高位,权利,钱财,她都有。
她握着利刃,掌控利刃。
然而即便如此,当听见夏帆的疑问时。
她仍然迟疑了一下。
片刻后,她抬眸与之相视。
“求不得,放不下。”
外头风声鹤唳。
夏帆将手并在膝上,这个动作很乖巧,令她看上去有些脆弱。
宋时沅知道,夏帆不脆弱。
她轻薄的肩背或许扛不起巨石,但能担起重责,她从不是柔弱的女子。
“可是宋时汐一定会跟你……”夏帆收敛语气,思考半晌,换了个委婉的替代句:“……争,那个权,不是指家主,你知道的。”
她有些羞耻,耳尖与耳根微微发红。
本该特别严肃的气氛,宋时沅却登时玩心大发,故意说:“我不知道。”
“…………”夏帆恼羞成怒:“随便你!爱知道不知道!”
她想站起来,宋时沅像有预知感应,比她更早一步起身,拦住了门。
夏帆用双手推,第一次恨自个儿的身高体型拖后腿。
“让开!”她眼睛冒火:“双胞胎是吧,我看你俩故意的,都想整死我!”
宋时沅身体一动不动堵着门,淡漠平静中带点无辜地摊开手:“帆帆,这与我无关,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做了。”
“………………”
还说!还提!
她们姐妹俩,双生花,一个比一个力气大。
夏帆第n次被桎梏住,气喘吁吁地靠着雕花木门,渴望外面的时浣能听见动静来拯救她。
———然而时浣好像聋了。
宋时沅尚夹着烟,固定人后不紧不慢抽完最后一口,然后掐灭在烟灰缸中。
她的香味夹杂在浓郁的烟草味中异常蛊惑。
夏帆抵着门,腰被硌得钝痛。
“救命……”
宋时沅立即捂住她的嘴,那香味于是便更加浓郁。
“嘘。”
她盘旋着,攀爬着,探索她的身。
“小点声,否则……别人会听见的。”
作者有话说:
广州的雨是真的癫了!
第四十三章
夏帆走出房门,累得连手指头都懒得抬,指使时浣收拾行李,订晚上八点的机票。
时浣点头吩咐人准备,拎着茶壶给夏帆倒水。
一抬眼,面前的姑娘正目光灼灼盯着她:“你是不是聋了?”
时浣茫然:“啊……?您说什么?”
“我在里面——”女生指门:“喊救命呢,你在外面干嘛?耳朵不要割了吧,我帮你割。”
时浣惊恐,来不及捂住双耳,嘴里急忙说:“夏帆小姐,您别吓我啊。”
夏帆哼一声:“你这么听她话?”
时浣低低说“没有”,心里却在想,发工资的是宋时沅,不听她的听谁的……
再说了。
那声救命根本没有完全喊出来,刚发出半个字节就像似被掐住了命脉。
里面只有宋时沅跟夏帆,时浣用脚趾头都能猜出发生什么事。
不打断,只用承受夏帆不算爆炸的怒火,打断了,可是要承受宋时沅的怒火。
宋时沅鲜少发火,时浣不敢想她生气的模样。
而且!
她总不能当即推门闯进去喊宋时沅住手,还不如装没听见。
于时浣而言,反正都是情侣间的小事。
夏帆倒没真心想为难,转手接过茶水牛饮。
真累坏了。
因为许久没有做,所以宋时沅像忙不完一样。
她在颠倒的天地间不断央求,求到声音嘶哑。
“说起来。”夏帆润好嗓子,放下茶杯道:“你家小姐既然知道宋时汐在哪,为什么不自己去?”
时浣躬身斟茶,在四溢的茶香中说:“二小姐跟大小姐的关系,您又不是不知道……”
争锋相对数十年,相看两厌的地步。
“那她还叫我去?”夏帆讶异。
时浣搁下水壶,语气诚恳地说:“夏帆小姐,她们毕竟双生,是并蒂花,即便折断枝叶,也连着筋脉,老祖宗不希望她们手足相残,更何况大小姐这不是服软退让了嘛……”
宋徽绫再偏心宋时沅,也从未想让宋时汐怎么样,可哪怕如此,她还是伤了宋时汐。
“既然双生又何必分你我。”夏帆呼口浊气,叹息道:“这件事处理得太极端,难怪宋时汐心寒。”
时浣垂首不接话。
宋徽绫那是害怕,怕宋时汐变成第二个宋慕琦,怕她变得尖锐狠毒,摧毁了宋家。
宋慕琦这个挥之不去的阴影,令宋徽绫不得不违背沉着冷静的性格,走上极端。
直到临死前才幡然醒悟。
可惜太迟了。
夏帆明白宋时沅的迫不得已身不由己,更明白宋时汐的寂寞无辜寒心欲绝。
时浣打量着夏帆的表情,开口道:“……其实比起大小姐,二小姐还是更听你的……”
甚至就连宋时沅,也是偏向于夏帆的。
三人如同土里的树根盘结交错。
顿时,时浣领悟到——从今往后必须捂紧嘴巴,且要勒令底下人一同闭上嘴。
这算什么?豪门密事?好刺激啊……
喝完茶,时间差不多。
夏帆准备动身去机场。
宋时汐果然精力旺盛,跑到距离南城两千公里外的地方,夏帆甚至没听过这城市的名字。
她翻着度娘查了半小时,了解到那地方是个岁月静好的小镇,名字也好听,叫做玲琅。
因为靠海,最出名的特产是灯塔水母。
日行好事,莫问前程,准备出发。
飞了近四五个小时,夏帆坐得腰骨酸痛,欣赏完两部电影才听见到达地面的广播。
走出机场正好十二点整,新的一日,秋分。
宋时沅远程安排了接送,住在宋时汐隔壁,是间非常隐秘僻静的民宿。
这个点,宋时汐的房内漆黑一团,她不在。
临海的风带着潮湿,吹得人鼻息咸凉。
夏帆放好行李去问前台。
前台一男一女守夜,男的在打游戏,噼里啪啦语音开得巨大声,夏帆跟他说话得用吼的。
幸好那位女生制止了他,用生硬的普通话抱歉:“小节四索1103的可人嘛?”
夏帆勉强听懂,点头道:“对,她去哪了?”
对面思考良久,“噢”了声:“塔索摇去钱水,恨早酒出罚了。”
“……什么水?”夏帆伸长脖子,听得一头雾水。
那姑娘自知语言不行,窘迫地笑起来。
“啧!”打游戏的终于放下手机,估计实在听不下去了:“她说她去潜水,很早就出发了,应该在奇达塔那边,是个固定的潜水地。”
“你听得懂不早说话?”夏帆狠狠瞪他一眼,不客气道:“那奇达塔怎么走啊?”
男子挠挠头,不明白眼前的漂亮姑娘怎么突然凶神恶煞起来。
“您是要去奇达塔吗?现在?”
夏帆点头。
他拿起桌上的钥匙绕到柜台前:“太晚了没有车,不过我可以载您去。”
夏帆不要,晚上,单独,跟男的出去岂不自掘坟墓吗?这点安全意识还是有的。
她指向那位普通话不标准的女孩说:“会开吗?你载我吧?”
女孩儿满脸惊喜和惶恐,兴高采烈地跑出柜台:“窝会的,窝会开,李跟窝粥吧。”
夏帆跟她“粥”了。
夜晚的玲琅月光泠泠,女孩的辫子浸在月色下,俏皮地甩动着。
夏帆问她:“你多大了?”
“窝十八随哩。”
“……这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