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臣妾的孩子”
他跑过去一把抱起已经没了气息的宁珑，双手一片温热，是血，宁珑的血，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的血。
皇帝的脑袋嗡嗡的，脑中的记忆如同洪水般的涌入。
当年，阿禧那个孩子没了的时候，也是这样流了一地的血，阿禧晕死过去之前，紧紧的拽着自己的衣服：
“阿济，救救我们的孩子”
“不是我，哥，不是我，是她自己撞上来的。”淳仪公主惊慌失措的往后直退，浑身上下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嘶声大喊，“不是我，是她自己撞上来的，”她刚刚是想杀了宁珑，可她还没有动手，宁珑便自己撞上来了。
皇帝并未抬头，耳边反复回荡着淳仪公主那一句，“不是我。”
这句话如同刀子一般的扎进了皇帝的心，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身体微微颤抖。
阿禧掉入荷花池的时候，淳仪公主也是这般说的：
“不是我，哥，不是我，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那个孩子就那样没了，那时候，他还不是皇帝，阿禧有孕的时候，他是那般的欣喜，他曾拉着阿禧的手说，是个女儿，便是大启将来最尊贵的公主，是个儿子，定是大启将来最尊贵的太子。
阿禧笑得那样的快乐，一如当年初见，她骑在高高的马背上，一身红色戎装，鲜艳明亮的对他说：
“父亲说，我是要嫁给你做太子妃的，看你文文弱弱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我曲江的男子。”
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
“可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的。”
少女闻言，有些腼腆的笑了，接着又故作凶煞的说道：“你若让我失望了，我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再也不见你。”
后来，他登基了，后宫的人多了起来，去凤仪殿的日子也少了，阿禧脸上的笑容也少了，他一遍一遍的解释：
“朕刚登基，需要大臣们的扶持，后宫的女人都是为了稳定前朝的。”
“你要相信朕，阿禧，朕的心里只有你。”
......
再后来，他连解释都省下了，等到皇位坐稳，母后说，温家军权太重，皇后若是生下嫡子，外戚干政，大启天下危矣，于是那个使人不孕的香料，便日日缠绕在了凤仪殿。
香料是徐靖远在宫外秘密找人调制的，温家的两个女儿，注定是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如果阿禧的第一个孩子还在，是不是他们就不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了，是不是他们还能如同刚成亲时说的那般：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皇帝维持着抱着宁珑的姿势，可是他感觉到，宁珑正在渐渐地失去身上地温热，他更加用力的搂住宁珑，仿佛是想要留住少女时的阿禧。
那日在慈宁宫，他见着宁珑，便觉得她和阿禧年轻时有几分相似，他把宁珑留在身边，是想弥补自己内心从来不敢说出口的那份愧疚。
可终究是镜花水月，宁珑还是死了，一如那时候的阿禧，是真的不存在了。
“皇兄......”淳仪公主咬着牙才喊出两个字，就被皇帝一刀捅穿了腹部。
赵循已经完全傻了，短短的时间，怎么突然淳仪公主和宁妃娘娘都死了？
周曦和徐如笙急匆匆跑过来的时候，只看到皇帝歪歪地站着，手上拿着带血的刀，刀尖的血一点点的滴落在地上，而淳仪公主和宁妃双双倒在血泊里，已然丧命。
“父皇”周曦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她紧紧的抓住徐如笙的手，强迫自己冷静。
彷佛是听到了女儿的呼唤，皇帝缓缓地转过头，眼睛发涩，却是对着徐如笙说道：
“阿笙，朕当日就该让她给你母亲赔命的。”
徐如笙没有接话，眼下这个情况，她说什么都有可能让自己丢了性命。
皇帝也没有在乎徐如笙的沉默，只是颤巍巍的抬腿想离开这个令他呼吸不畅的地方，临走时，还不忘下令：
“赵循，今日在场的慈宁宫宫女太监通通杖毙，长信宫的人也都随着宁妃去吧，明日你来体元殿见朕。”
周曦随着皇帝一同抬脚，她想伸出手搀扶皇帝，却被皇帝轻轻推开：
“你留下，处理一下后面的事情，父皇，想和你母后说说话。”
说罢，一人孤零零的走了，对于皇帝的拒绝，周曦却不是很在意，只是嘴角勾起一丝淡然的笑意，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落得今日下场，绝对是皇帝咎由自取。
此时，赵循浑浑噩噩的站起来，做梦一般的指挥着宫廷的侍卫，将一众吓傻了的宫女太监带去掖庭处死。
“赵统领且慢。”徐如笙缓缓开口，“长信宫的女官，便交给我吧，我保证从此不让她出现在宫中。”
赵循有些为难，陛下的旨意是所有人都殉葬。
“赵统领”周曦淡淡地道：“父皇让我处理此事，赵统领只当不知道便是了，今日之事，难道赵统领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一个护卫不周的罪名，便能要了你的脑袋，你觉得呢？”
赵循额头上冷汗涔涔，大公主说的半点没错，明日去体元殿，等着他的不知道是生还是死，早听闻大公主深得陛下宠信，体元殿出入自如，他再无半点犹豫：
“大公主放心，长信宫的女官，今日已经死在掖庭中，晚点属下便把人偷偷从掖庭带出来，亲自交给大公主。”
周曦满意的点点头，“明日体元殿内，我一定会为赵统领美言几句。”
赵循离开后，周曦有些不解的看着徐如笙，“为何要留下这个女官？”
徐如笙心里又是一暖，她的阿姐啊，都不知道自己为何留下这个人，却还是连唬带吓的让赵循上了贼船。
“阿姐，眼下赵循自身难保，有求于你，我们借机留着一个把柄，日后在宫中，他便可以为你所用，若是他敢有二心，我们让长信宫的女官出现在陛下面前，一个欺君的罪名，可以诛他九族。”
周曦眼神微闪，最后化作唇边的一抹笑意。
第73章帝后再见
冬日的夜，寒冷又漫长。
比起云影殿的喧嚣和热烈，凤仪殿便显得十分的冷清和阴沉。
“娘娘，天色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吕回轻手轻脚的走到温皇后身边，给燃烧的蜡烛剪掉一段灯芯，又有些心疼的看着温皇后，“明日大公主只怕要和宁国公主一起来给您请安了，您不想见别人，两位小主子您好歹见一见。”
温皇后身上只穿了一件半新的素色夹袄，提笔伏案写着什么，闻言并未有任何动容。
吕回叹了一口气，温皇后闭宫大半年，外人皆以为她伤心欲绝，却不知她却从未哭过，只是专心的在编写着什么。
六宫的掌管大权交给了杨贵妃，好在杨贵妃虽然人蠢笨了一些，却也清楚皇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凤仪殿的吃穿用度同以往并未有任何差距，反而更精细了一些。
只因有一次御膳房粗心，上了一道温皇后讨厌的鸳鸯炸肚，一向待宫人宽和的大公主当下便发怒，把掌勺的御厨和传菜的小太监一人打了十板子。
又把御膳房主管叫到体元殿，当着皇帝的面训斥了一番，皇帝不仅不生气，还直夸大公主有孝心。
御膳房的总管出了体元殿，腿脚发软，是被人搀扶回去的。
内务府不过晚了一日给凤仪殿送过冬用的红罗炭，当天就吃了杨贵妃的挂落。
“一个一个的，以为自己是个聪明的，是个惯会看主子眼色的，却不知道怠慢了凤仪殿，本宫和你们这些狗奴才谁也讨不到好。”
接着又亲自带人把凤仪殿的一应物件送过去，乖乖巧巧的在门口给温皇后问了安才离开。
吕回见自个劝不动温皇后，也只是叹息道，“那奴婢去叫小厨房给娘娘热一碗红枣鸡汤，热乎乎的喝了晚上身子不冷。”
温皇后手上的动作未停，只是低声“嗯”了一下。
吕回心里一松，转身出了内殿，外头天气越发的寒冷，只怕是要下雪，她喊着青碧，“青碧，你带着小宫女们检查一下凤仪殿的烛火还有门窗，马上就过年了，这个节骨眼上不要出事了。”
话刚落音，就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
吕回心中诧异，是谁这般大胆，敢深夜敲凤仪殿的大门，转而又心中一跳，不会是大公主或者宁国公主出了什么事情吧？
她忙走到门前，隔着门问了一句，“谁啊？”
门那头未传来声音，待吕回想问第二遍的时候，一道沙哑的男声传来，“开门，是朕。”
吕回大惊失色，心中狂跳，左右为难。
自从温皇后闭宫，皇帝用过各种法子想让她开宫门，可自己却从没有来过。
吕回没有那个胆子不给皇帝开门，可她心里又十分清楚，温皇后是对皇帝彻底失望了的。
“开门！”
皇帝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一次沙哑中带了一丝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