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它们都死了。”
闻玙川微微眯起眼。
“就这样就行了？”
纪清依迷迷糊糊地问，她觉得自己很像漂在一片海水里，不，不是海水，而是无法着地的广阔空间，一片虚无。
“我们可以离开了。”
“你的伤也是神树治的？”
纪清依被对方放下时盯着闻玙川的脸又问到。
“嗯，它十分慈悲。”
闻玙川神情真诚地说。
“……”
慈悲的神树吗……纪清依回头看向那颗已经没有仙灵力量的植物，它把所有一切都给了自己？真是慷慨。
“我们可以走了。”
纪清依盯着那棵树发愣时，闻玙川又突然说到。
“那你师傅呢？”
纪清依绕着树转了一圈，石台上干干净净，尸骨消失了，纪清依困惑地看向闻玙川。
“成了养料。”
“是因为给了我力量吗？”
纪清依瞳孔骤缩着看向闻玙川。
“是她自愿的。”
“……什么？”
纪清依沉默了一会才有些发怔地问到。
“自愿的牺牲。”
“……你说什么？”
纪清依重复地问到。
“她是自愿的，牺牲在这里，不用再在意这件事，我们该走了。”
闻玙川垂着眼，没看纪清依，低声说到。
“……你只是为了安慰我，对吗？”
纪清依走到闻玙川身前，皱着眉仰头看对方，她伸出手抚摸过对方的脸颊，原本斜着的一道被黑血烧伤的地方现在已经重新长好了皮肉，完美的面孔，毫无疤痕。
“我们走吧。”
闻玙川沉静地说。
纪清依张了张口，她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大脑乱作一团，她看见闻玙川转身，于是只能沉默地跟了上去。
__
闻玙川用破域钉打开了裂隙。
好顺利，纪清依看见裂隙张开时想到，她们终于得以脱离黑暗的深渊，虚空的束缚，就这样打破了既定的死亡。
……
是这样吗……
闻玙川打开裂隙，笑着让纪清依踏了出去，她说，我们自由了。
纪清依又看见了蓝色的天空和白色的云层，普通的事物，可是对她来说差一点就再也看不见了，于是她心里不由自主地生起死里逃生的欣喜……应该欣喜对吧，她们幸运地打出了好结局，没有牺牲……没有痛苦……就这样轻松地完成了镇压，谁也不用再去死了。
纪清依回过头，看见闻玙川也走了出来，裂隙一瞬间合上了，又关住了那些恐怖的煞烬。
纪清依看见对方笑着看她，于是也愉悦地笑起来，刚想要开口突然听见铃声从身后传来，于是转过身，抬头看向前方。
白脸的使者站在面前笑着迎接她们，两边各站着几列天兵，使者身后有一辆悬浮于云雾之上的车驾，像是玉雕成的，泛着温润的白色光晕，车厢顶部延伸出飞檐，檐角悬挂着无风自动的金铃，叮叮铛铛的，纪清依听着有些头疼。
车的四周围着半透明的纱幔，正前方垂落着密织的珠帘，珠帘轻晃时，隐约可见一抹端坐的身影，看不清面容，但足够让人感受到不容亵渎的威压。
纪清依的视线越过使者，盯着车座里的身影想，她的确还从来没见过天帝的样子呢。
阵仗很大，纪清依有些弄不清楚这些神的目的，看着也不像要抓她们。
纪清依还在困惑着对方的目的，站在最前面的使者手中突然幻化出玉简，面上端着笑意，声音不紧不慢，带着庄重开了口。
“二位除煞有功，天庭甚慰——”
他微微拖长了尾音，像是刻意留出片刻，让人重视下文。
“今特封你们为‘烬清灵’，享万神敬仰，万神见之当礼敬三分，此封号镌于天碑之上，永世流传。”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实质的好处，纪清依看着使者庄严的样子迷惑地想。
“此乃天恩浩荡，望诸位……莫要辜负。”
使者合上玉简。
“谢恩吧。”
使者又轻飘飘地补了句，笑意不减地面对她们。
……
纪清依看着面前的场景有些茫然，这种官话她倒是会说会应，但问题是一切都出现得太过突兀了，她还没反应过来。
她看向闻玙川，对方看着她笑了笑，纪清依有些疑惑，她还没看懂对方的态度，就听见闻玙川语气谦卑地应了声叩谢天恩，必当恪守本职。
这对吗？纪清依迷迷糊糊地又转回身去，也跟着弯腰拱手谢天恩，等她们起身时仪式也就算结束了。车驾内的天帝神色模糊，过了会，里面传来一声似笑非笑的低缓女声。
“此番除煞，想必耗损颇多……暂且退下休憩吧。”
天帝说完，使者就要笑着上前要迎纪清依和闻玙川去新住所。
“闻玙川……”
纪清依突然叫了闻玙川一声。
“怎么了？”
闻玙川弯着唇角问，她神情温柔地看着纪清依，漆黑的眼睛如漩涡一般，总是容易卷人进去，笑得微微眯起来，眼睫的阴影落在眼球上，映得眼眶里的黑大于了白，纪清依觉得对方黑色的瞳孔好像融化的蜡，盛满了眼眶。
天帝走了，天兵也走了，只留了个使者在她们面前，纪清依回头看了看那个使者，对方也这么笑盈盈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答应了？”
纪清依又转头看向闻玙川。
“这样不好吗？”
“你不恨祂们了？”
纪清依神情有些呆滞，她感到困惑地问。
“反正也结束了。”
闻玙川笑着说。
“……那也不是非要答应不可。”
纪清依直直地看着闻玙川说。
“但是，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闻玙川突然凑得很近，她仍然弯着嘴角，张开手，把纪清依带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
“没有任何冲突，也没有任何麻烦事，生活也很自在舒适，当然也是自由的，”纪清依靠在对方肩上睁着眼呆呆地看向前方，大脑混沌地思考闻玙川的话，闻玙川仍然笑着，温柔地继续说到，“而且，我们可以一直待在一起，没有分离，也没有任何的痛苦。”
多么美好的结局，满足了纪清依所有的幻想，她不需要再麻木地应对一切，也不用再假装自己不在意或者不敢抱有任何期待，一切都走向美好的终局，而非破碎和绝望。
纪清依觉得自己心脏鼓动速度加快了。
“但是……你不喜欢天庭，更讨厌做官。”
纪清依过了一会才冷静下来，又迟疑地说到。
她是这么记得的，记得闻玙川的厌恶和憎恨，记得对方从来不会踏进瑶池，送她也只到云海中就笑着转身了。
我不喜欢哪里。
闻玙川说过这样的话，她当时只是愣愣地看着闻玙川，她那时候还不知道闻玙川为什么不喜欢瑶池，也不喜欢那些神官，即便她一遍又一遍地说过其实他们都很友好。
“那是过去了。”
闻玙川这么回应。
过去……纪清依呢喃着这两个字，闻玙川是这么轻易就能抛弃过去的人吗……她愣愣地想着这件事，这期间也就顺从地跟着使者去到了她们的新住所。
漂亮的房子和庭院，纪清依看着满园的山茶花，闻到了淡雅的茶花香忍不住笑了起来。
突然，花丛里有东西动了动，她们靠近一看，是一只橘黄色的小猫从里面钻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的花瓣。
是那只猫……纪清依抱起毛茸茸的它，看着它晶莹剔透的蓝眼睛，满足地想这次不用送走小猫了，她现在生活的环境无忧无虑，不用再担心突如其来的分离，于是，她终于可以给小猫起名了，她终于打算给小猫起名了。
纪清依满意地笑着，她突然忽略了所有的怪异，一瞬间把这当成了现实。
第58章 醒来
这样是正确的吗？
纪清依的梦里总是有声音问她。
她在这住了几天，感受不到任何不快或疼痛，无忧无虑的生活，但却觉得一切都在变模糊，只有恐怖的梦境变得越来越清晰。
梦里她站在摇摇欲坠的石台上，扭曲蠕动的黑色物体爬满了地面，纪清依走到边缘向下看，它们一瞬间飞扑起来，就快飞到纪清依脸上。
纪清依又被吓醒了，她大口地喘气，干燥的空气进入口腔，喉道像被堵塞一样疼痛，她迷茫地看着四周，还是一如往常的美好，于是松了口气。
这是真的对吧，这样的生活，没有痛苦的牺牲也没有被迫的分别。纪清依下了床，走到院子里看着山茶花丛，闻玙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现在刚好回来。
纪清依看着对方靠近，最后停在她面前，弯腰吻着她的额头。
“早安。”
“……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