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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无根之罪 > 第84章
  唯余鼻息尚存,耳朵还能听见。
  活着,却还不如死了痛快。
  见到江临舟和十三郎,整个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高位之上,小皇帝原本就胆小而苍白的小脸,在看清轮椅上那团“东西”就是他日夜念叨着的十三郎时,脸上“唰”地一下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
  他的身体晃了晃,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黄金龙椅扶手,嘴唇哆嗦着,像是要喊,又像是要呕吐。最终,那股巨大的恐惧和惊骇如同拳头一般,狠狠撞在他的心脏上,眼前骤然一黑,身体一软,竟直挺挺地从龙椅上滑落,“扑通”一声昏厥过去,不省人事了。
  “陛下!”内侍尖利的惊呼打破了死寂。
  这声惊呼也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了几个臣子的愤怒。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江临舟,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发出怒斥:“江临舟!你!你怎敢!你竟敢如此残害……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另一臣子也涨红了脸,声如洪钟:“江临舟!今日你必须给个交代!”
  面对这雷霆斥责,江临舟的反应却出奇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温和。他轻轻地,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眨了眨眼。那动作带着点少年人才有的无辜。
  他笑了笑。
  “诸位大人,”江临舟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脖子上的伤似乎影响了他的气息,若非殿内过于死寂,几乎难以听的清楚。
  “十三公公……”他的视线扫过愤怒的臣子,最后定格在昏迷的小皇帝方向,轻轻歪了下头,眼神困惑,语带无辜,“……他难道,不是本来就这样的吗?”
  轻柔的话音,在殿中每一个角落游荡。
  江临舟推着轮椅,缓缓上前一步,轮子碾过光洁的地面,发出极其轻微的“咕噜”声。他没有理会被抬走的皇帝,也没有再看那几个瞠目结舌的斥责者,只是推着装着“十三郎”的轮椅,开始慢慢地绕着肃立如林的群臣们行走。
  他走到一位尚书面前停下,微微俯身,脸上带着温柔的探询神情,轻声问道:“朱尚书,您说,十三公公是不是……原本就是如此模样的?”那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朱尚书的脸上血色尽褪,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他看了一眼轮椅上那团散发着死气的阴影,又飞快地瞥了一眼江临舟含笑的眼睛,那双眼睛深处却冰冷得毫无笑意。
  他想起了太史公笔下的指苑囿之鹿为骏马的故事……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用尽全力,脖子僵硬地,向下点了点。
  “是,是……”
  江临舟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笑容加深了些许,又推着轮椅走向下一位大臣。
  “王侍郎?”
  “……是……是的。”王侍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仓促低头。
  “李将军?”
  “自、自然是。”李将军看着轮椅踏脚上那双软绵变形的腿,胃里一阵翻涌,几乎要站立不住,只能点头。
  “孙公公?”
  ……
  他就这样,推着那匹残缺不全的“鹿”,在满殿大臣面前一一停下发问。那轻柔温和的声音像一条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人的脖颈上。
  无人敢说“不”。
  每一个被问到的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在那份温和的笑意和轮椅上传来的无形压力下,艰难地咽下所有良知与恐惧的唾液,麻木而卑顺地,低下了头。
  昔日权倾朝野的十三郎,此刻在这至高殿堂上,彻底化作了一只证明江临舟权力的“鹿”,一个昭告所有违背江临舟下场的活证。
  殿内,唯有轮椅碾过的细微声响,以及江临舟的轻声细语在回荡。群臣噤若寒蝉,头颅垂下。他踏着恐惧铸就的阶梯,无声地走完了这场名为“指鹿为马”的祭礼。
  小皇帝从那天被抬回去后就一直高烧不退,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江策川听闻后还说“这小皇帝体质也太差了吧,你把他带过来,我教他打两招就好了。”
  江临舟提起笔在江策川鼻子上画了个圈,“你歇着吧,他是皇帝,不是我师弟。”
  江策川用手背蹭鼻尖上的墨水,蹭的脸上一片黑。
  “那怎么了,不都是小孩。”
  江临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幼帝跟小孩的区别。想了想,说了他也不明白,还不如不说。
  不过说回他那便宜师弟,看到江临舟得势后又跟狗皮膏药一样贴了过来,还说改日登门拜访。
  择日不如撞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那便宜师弟来的时候江临舟刚出门,但是江策川在家。
  不知道是不是被拴出心结来了,他提着东西刚进门就跟江策川打了个照面,江策川一愣,看着迎面而走的人看了他一眼扔了东西撒腿就跑。
  他立马追了上去,三两下揪住他的后领子,问道:“干什么的?怎么见了我就跑?”
  被江策川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来的便宜师弟在他手里转了转,哭丧着脸说:“放,放开我!”
  “就不放,快说你是谁!”
  “我,我是贾鸣……”
  “假名?”
  江策川乐了,“你耍我呢?”
  贾鸣急了,江策川这夯货问什么,说了也不知道。
  “你还记不记得老邪头?”
  江策川一愣,回答道:“记得啊,怎么了,你俩也认识?”
  江策川怎么也不会忘了老邪头那个死老头的,不是给他下毒就是给他下()药的。
  贾鸣见他还记得,立马说道:“我是他徒弟!你之前还用绳子把我绑树上来着!”
  江策川听完一愣,把人一放,绕着贾鸣转圈圈。
  原来还没他胸口高的人如今竟然快跟他一块高了,这才几年?怎么长得这么快?
  江策川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长那么快,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原来你叫贾鸣啊。”
  老邪头把人捡回来就没给他起过名,一直乖的叫,这名字是贾鸣自己取的,老邪头死的快,他还没来得及问老邪头姓什么呢,索性直接起个假名的谐音。
  江临舟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江策川对着他那便宜师弟侃侃而谈,那师弟似乎是很怕江策川的模样,一直低着头附和。
  “你们俩聊得倒是挺欢。”
  “师兄!”
  贾鸣看见江临舟就跟见了亲人一样,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师兄!”
  贾鸣几乎是窜到了江临舟面前,脸上挂着爽朗又带着点献宝似的笑容,手里捧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锦囊和一个青瓷小瓶。
  “你可回来了!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贾鸣目光落在江临舟脖颈那处伤上,关切之色溢于言表,声音也放得轻快,“我特地去太医院翻箱倒柜,又派人出去淘换,弄了些极品雪梨霜和川贝蜜炼,都是些好东西,每日睡前取一点温水化开含服,见效飞快!”他说着就把锦囊和药瓶一股脑塞到江临舟怀里。
  江策川的眼神随着贾鸣的动作落在那堆明显价值不菲的“好东西”上,又瞥了一眼贾鸣对江临舟那毫不掩饰的亲昵态度,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你小子,这么一堆全是给江临舟的?我的呢?”
  江策川看他带了这么一堆东西,觉得自己再怎么也能有一两件,但是现在看这样子,感觉一件也没有……
  贾鸣显然没预料到这一茬,被问得一愣。
  他脸上那种对江临舟特有的、近乎邀功的热切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目光飞快地在江策川和自己带来的东西之间扫了个来回,有些敷衍地随手一拿,“咳……那个……这个,这个是我专门给你的。”
  江策川哀怨地看了一眼贾鸣,冷哼一声,从江临舟手里拎过东西,独自走到一边,背对着他们,闷声不响地开始翻找里面的东西有没有可他心意的,但是动作明显带着点发泄的力道。
  不就是把他绑起来了吗……这么记仇,连件礼物也不给他带,小心眼……
  贾鸣见江策川识趣地走开了,立刻凑近江临舟,压低声音。他脸上重新浮起那种带着少年意气的笑容,开门见山,半点迂回铺垫都没有:
  “师兄,我想进枢密院。”他眼睛发亮,透着十二分的不耐烦和向往,“翰林院那群老头子成天摇头晃脑咬文嚼字,烦死了。听说枢密院那边比较有意思。最起码身边不会是一群老头子,天天跟这些老古董耗着,我这把骨头都快锈穿了。”
  “师兄,你就行行好,把我调过去吧!论起来,我可是帮了你大忙的……”他朝江临舟挤眉弄眼地暗示了一下,没把话说全,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他凑得更近,声音压得只剩气音:“再说了,师兄你再开个恩,能不能顺便……给我把官职也提溜提溜?要不我一个小文官也没甚根基,还不被他们欺负死?师兄你面子大,有你在前头顶着,我在后头也好狐假虎威不是?”
  贾鸣这番话说得既直接又大胆,把利用关系和索要好处说得理直气壮,偏偏又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莽撞和恃宠而骄的无畏。他望着江临舟,眼神里全是满满的期待和信任,仿佛笃定他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