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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逐舟眺望一眼黑车旁交谈的两人,停车场很空旷,叛徒和黑西装男的说话声音次听得很清楚,至于他和池陆这两个不会对时空产生任何影响的存在其实根本没必要这么躲躲藏藏的。
  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摇摇头:“听下去,听听他们怎么说。”
  池陆抿唇,转过头去盯着黑车的方向,目光恨不能将那叛徒后背烧穿出个洞。
  很快西装男又道:“听说你们会长已经研究出了大灾变污染源的勘测技术,甚至还绕过国内的医疗协会申请到了技术专利,本事倒是大得很。他这次做手术,恐怕也是因为积劳成疾吧?”
  叛徒谨慎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西装男耸肩感叹:
  “大灾变是你们阮会长给这个星球招致的祸,可这些年过去,他还是固执己见,阻碍我们集团发财,也断了他自己的发财路。难道他以为解决了污染,人类就会视他为英雄了?”
  没成想那叛徒嗫嚅了一下,将口罩拉下来。
  “老大哥,容我说句不该说的,”他掂量着西装男的眼神说道,“这一次的事是我对协会不够*地道,可老实说,我不相信阮会长就是大灾变的主导者……他是人,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一个人就能毁了一个地球?若是为了钱也说不通,毕竟你们也承认他没捞到什么好处,不是吗?”
  西装男觑起眼睛:“嗯?你是说董事长诋毁你们阮会长咯?”
  “不不不,您误会了……”叛徒擦了擦汗。
  西装男敲了敲对方的车后备箱:“最后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你们会长要做的到底是什么手术?”
  池陆聚精会神听着,忽然感觉旁边阮逐舟动了动,气息也一顿。
  他转过眼,阮逐舟的脸浸没在阴影里,那张俊美的脸严肃时淬了冰一样冷,但在他见惯了的沉静凌厉之下,他居然少有地读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那叛徒想了想:“这我真的不了解,手术内容恐怕只有南宫他们那些高层才知道吧。”
  西装男失去了耐性,挥挥手:“行了,就知道问也白问。算了,反正到那时候他做什么手术也白搭,结果都是一个死……”
  叛徒一愣:“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董事会想要会长的命?!”
  西装男乜他:“不然呢,你才知道?”
  那叛徒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似乎还要说什么,可阮逐舟也转过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远。
  池陆立刻跟上,他喉咙堵得慌,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笨嘴拙舌说不出口:“先生,您,您别往心里去……”
  阮逐舟平静地摇摇头:“这世界本来就是如此,即便是我手下管理的协会也不能保证全是好人。况且人体改造技术已经在整个社会泛滥了,他的孩子需要手术,需要钱,而当时的我保护不了他,如果没有这个意外,他或许不会出卖我。”
  池陆:“被你帮助过的人不领你的情,追随您的人也丢弃了忠诚,您难道就……不怪他们?”
  阮逐舟停下脚步,回身看着池陆,二人对视时,池陆忽的发觉阮逐舟对他狡黠一笑。
  “我要是心中有怨恨,可就着了主宇宙的道了。”阮逐舟笑道。
  池陆:“……您说什么?”
  阮逐舟抬头看着停车场灰色的天花板。
  “难为这位神明大人挖空心思,从我过去的人生中找到这些伤心事,一件一件呈现在我眼前。”他叹了口气,“他想告诉我,‘你为之奋斗的一切都是不值当的,你的一腔真心都喂了狗’,怎么样,绝望吧,恼羞成怒吧?但越是这样……”
  阮逐舟捏了捏池陆的脸:“越得沉得住气。我要是怕被人辜负,当初就不会白手起家成立这个协会了。”
  池陆反捉住阮逐舟的手:“您自己不觉得,可我替你不值。我不想看您硬撑。”
  “别您啊您的,生分不生分。”阮逐舟笑笑,“主宇宙想让我们看戏,我就如它所愿把戏看完。无非就是把我这稀巴烂的前半生回顾一遍而已,我还真就奉陪到底了。”
  时空漩涡应声出现,阮逐舟瞥了一眼,握紧池陆的手。
  “更何况,这一次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你。”阮逐舟说,“砚泽,有你在,我不后悔,也什么都不怕。”
  ……
  这一次,时空穿梭仿佛比上一轮稍微漫长了,但也只是多了微不足道的一秒。
  阮逐舟睁开眼。
  池陆仍然站在他身边。不同的是,他们现在处在一个明显与原本时代相隔较远的时空,一片隐藏在夜幕之下、灯火通明却肮脏拥挤的闹市街区。
  池陆吓了一跳,下意识把阮逐舟往自己身后护,全然忘了他们不可能碰触到这个时间线上的任何人:“先生认得这是哪里吗?”
  阮逐舟没说话,只是环顾四周。
  他应当认识的,毕竟这是主宇宙从他过往人生中截取的片段,事实上这里的确让他感觉非常熟悉,人来人往的喧闹窄巷子横七纵八,三教九流都混迹于此,无论是街道的构造走向,还是这混杂着烟味的劣质香水气息,都让他有似曾相识之感。
  他闭上眼睛。这并不好闻的味道成为了唯一开启他记忆最深处尘封往事的一把钥匙。
  阮逐舟睁眼:“我记起来了,这里是……”
  “喂!挨千刀的,最后开的一瓶洋酒钱还没付呢!给姑奶奶站住!”
  阮逐舟瞳孔一缩,倏地转身看去。
  窄巷深处,某脱衣舞俱乐部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烫着波浪卷、穿着吊带裙的年轻女人叼着香烟,站在门口泼妇似的扯着嗓子大骂,那泼辣模样和阮逐舟回忆里阔别十余年的女子面容分毫不差。
  “告诉你,我们老板在警局认识人,你死定了!”他看着年轻的阿姐对跑出巷子的客人尖声喊道,“敢白piao姑奶奶的酒,等着进局子挨警棍吧你!”
  阮逐舟大脑登时一片空白。他怔忪地走上前,听不见池陆在旁边一头雾水地唤他“先生你要干什么”,一步步向那扇破旧铁门走去。
  阿姐骂了人还不过瘾,啐了一口,那张漂亮的脸因为恶狠狠的表情,瞅着不好惹极了。
  她走下台阶,把不知谁停在墙边的自行车推开,将燃尽的烟屁股随手丢在地上:“这谁停的车?没人要的话我可丢出去了!”
  旁边都是卖烟卖酒的店家,各个半敞着后门,却没有一家应声。阿姐掐着那截男人看了就迷糊的杨柳腰,豪横地往自行车旁一站:“都不管是吧?好,一会儿可别有人来找我!告诉你们,这破铜烂铁停在我们这儿,还影响我们做生意呢!”
  说着她把自行车一掀,车子倒在地上,轱辘吱悠悠地空转,阿姐看都懒得看一眼,扭头就往回走,忽然脚下一绊,差点滑了一跤:“哎哟!”
  她扶住墙勉强站稳,骂骂咧咧地往下一看,怒了:“哪个王八蛋把垃圾也丢在我们这?!”
  说完她就要把那脏兮兮的小黑箱子踢开,不知为何,动作忽然顿住。
  “什么动静?”她狐疑地自言自语,蹲下来,小心将箱子打开。
  脱衣舞俱乐部招牌的霓虹灯闪烁,糜烂的粉色暖光照在箱子里,也照亮了里面一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儿,那婴儿面色蜡黄,哭声比猫儿还微弱,若是不打开箱子,只怕放在这里三天三夜也不会有人听见这婴儿啼哭。
  阿姐大惊失色,把婴儿抱起来,大概是从没抱过婴孩,动作十分笨拙,差点将孩子掉在地上。
  她扭头到处看:“喂,这是谁的孩子啊?不送去孤儿院放到我们俱乐部后门干嘛,这不是砸我们招牌吗?!”
  话虽如此,女人始终没有把那孩子放下的意思。她茫然张望,某一瞬间目光甚至与望着她的阮逐舟交汇,然而这一瞬间的对视隔着无法逾越的二十余年时光,最终她的视线从阮逐舟怔住的脸上滑过,看向另一边。
  “有没有人啊?”她大叫道,“真是的,不会当爹妈干嘛要把孩子生下来,这么个麻烦东西饿死在我们门口晦气不晦气!”
  不想也知道没人会应答,倒是俱乐部后门又钻出两个浓妆艳抹的小姐妹,穿着三点式比基尼,看样子刚刚进行完一场表演。
  “在这站着不嫌冷啊你……哟!”一个姐妹看见女人臂弯中的孩子,惊呼,“我的好姐姐,这是你和哪个客人的种?我不记得你肚子有大过啊!”
  “放你娘的屁,你才和客人留了种呢!”阿姐作势要打,“还不快去报警,有人弃婴,这可是作孽的!”
  “你开的是哪门子玩笑,”另一个姐妹笑着躲开道,“最近风声紧,老板说了,条子正盯着咱们这些俱乐部呢,要是查出什么问题来,吊销了营业许可,老板保准要了咱们的命!弃婴就弃婴呗,你把他放在这,哪个好心人路过或许就把他抱走了,要是没有,那饿死就是他的命。”
  阿姐明显哽了一下:“那可不行,小孩子的冤魂最煞了,会缠上咱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