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晏不由闷哼出声,腰下意识弓起,却将两人贴得更紧。
屋内的红烛淌下一滴泪,帐内温度节节攀升。
“阿谕……沈谕。”他呢喃着唤心上人的名字,手臂攀住那宽阔的脊背,“不要,不要走……”
“我在这里。”沈谕发现这人不知何时眼角又湿了,他心疼地托住他的后颈,一点点吻去泪痕。
青丝交缠,十指相扣。
破碎的喘息声中,最后一支红烛终于燃尽。
*
一夜过去。
醒来的时候,宋怀晏竟觉得精神不错,连日来身上的痛楚和疲惫也一扫而空,像是这具身体,又恢复到了完好的状态。
沈谕端着衣物进来,发梢还带着水汽。
“时间还早,怎么不多睡会?”
宋怀晏看着自家漂亮又贤惠的师弟,笑了笑:“想多看看你。”
沈谕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夜里给你清洗过,换身衣服,洗漱后去吃早饭。”
宋怀晏却勾住他的一缕头发,柳叶似的眼弯起,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阿谕,我帮你梳发吧。”
“嗯。”
沈谕也不推却,在床边坐下,等着宋怀晏给他梳头。木梳穿过如瀑青丝,宋怀晏的动作很轻,生怕扯疼了他。
“阿谕。”宋怀晏忽然唤他。
沈谕应了声,微微偏头。
“别动转头,我要绑歪了。”宋怀晏将他的头拨正,笑道,“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
“阿晏?”沈谕不明所以,但对他的要求依旧十分顺从。
“嗯。”宋怀晏笑着应声。
“阿晏。”沈谕又唤了一声。
“嗯。”宋怀晏的脸上满是笑意,梳齿却顿了一下,“真想,每天这样给你梳发,一直听你这么叫我……”
“阿晏在想什么?”沈谕笑起来,偏过脸,将脸颊蹭在他手上轻轻蹭了下,“我们自然是要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嗯,这样,真好。”
宋怀晏嘴角依旧弯着惯有的弧度,他将最后一缕头发束好,发带打出一个漂亮的结,然后从背后,抱住了身前的人。
他靠在他的肩膀上,闭眼静静呼吸了一会,再睁开眼睛时,用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
“我送你的耳坠呢?”宋怀晏忽然开口,手掌还环着身前人的腰,心脏的跳动透过身体传入掌心。
沈谕像是愣了下,片刻后才缓慢道:“或许是昨晚弄丢了,我找找……”
“不用了。”宋怀晏道,“它不在这里。”
他松开手,慢慢起身。
“是我疏忽了。”
沈谕有些茫然地站起身,却依旧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谢谢你,这里很好很好。”宋怀晏的声音很轻,“但是,我得离开了……”
他淡然地说出这句话,神情却十分疲惫。
“阿晏!”沈谕猛地转身,面容却在骤亮的白光中模糊不清。四周被白光吞噬,又乍然碎裂,整个世界开始崩塌,红烛喜帐如烟消散。
宋怀晏再睁眼时,自己正在诸事堂内,身上还穿着那件大红的喜服,却不见沈谕。
熟悉的身影在视线中渐渐清晰,那人蒙眼的黑布微微晃动,那张脸上难得显出了讶异。然而他手上动作丝毫没有犹豫,五指成爪飞速向他扣去。
宋怀晏似早有应对周身虚影一闪,人已瞬移至屋顶,红色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问渊收势而立,将手背在身后,仰头“望”向他:“看来你比我预想的,知道的还要多。”
“这么快醒来,是这个梦,不够好吗?”问渊又恢复了那似笑非笑的神情。
“梦里的一切,都太过美好。”宋怀晏手掌按在心口处,那里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了,“美到我明知是假,还是忍不住让自己沉沦了一夜。”
第91章 千年局
“怎么发现的?”问渊嘴角噙着笑, 饶有兴致地问,“就算是引渡人,只要心中有执念, 也会陷入梦中无法自拔。”
“山鬼花钱, 可以辨虚实。”宋怀晏垂落的袖中,手心内正紧紧握着一枚铜钱, 千机线缠绕在他手腕上,勒出浅浅的红痕, “梦境无法复制山鬼花钱, 所以梦里的沈谕没有戴耳坠。只是因为每次拍摄他都得临时摘掉耳坠, 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有哪里不对。然而,师弟不可能忘记把我送给他的东西带回来。”
“哦?那你又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问渊道。
宋怀晏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疲惫地笑了笑:“梦境终归是假的。况且……”他顿了顿, “我的执念, 本身就是假的。”
问渊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那时师弟心脉尽碎, 巨大的悲痛也让我得以清醒,我几乎可以确定这段时间以来我和阿谕身上的异样, 是被刻意引导。我不愿意怀疑你, 可你出现在雨中的那一刻, 我不得不去面对真相。”
宋怀晏顿了顿, 嗓音仍有些发涩。
“我故意失魂落魄地走入雨中,以此试探你的态度。果然,你很在意我的生死。”
他笑了笑, 带着自嘲:“我不知道你究竟图谋什么, 但千方百计引导我失控,应当是为了我的执念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是在沈谕将你从魇境救出那次?”
宋怀晏没有回答,问渊心中便有了答案。
“我知道那次入魇你定然会察觉到什么, 也不会全然相信我给出的说法。”问渊忽然叹了口气。
“所以,你特意离开去处理兰因的事情,后面又带着她的残魂回来,假意给我一个交代,想用兰因的娑婆境,让我相信那些往事。再装作重伤昏迷,让我无法及时向你询问……”宋怀晏平静地看着他。
“重伤倒也不全然是装的。”问渊像是无奈笑了笑,“不过,我确实意外,兰因的娑婆境,竟也无法让你相信吗?”
“娑婆境中的记忆无法作假,可是,那并不是兰因的魂魄,对吗?”宋怀晏语气转冷,“那只是,你的一点魂息和兰因气息拼凑而成的残魂碎片吧?”
风穿过阴冷的诸事堂,问渊的发间的黑布微微飘动,良久,他轻声道:“是。”
“真正的兰因哪里?”宋怀晏紧紧盯着他,“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她吗?”
问渊不置可否,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微蜷起。
宋怀晏继续说道:“上次回来你身上受的伤,不是因为和兰因的纸人动手,而是为启动阵法付出的代价吧?”
“花了三千年布这个局,自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问渊突然笑了起来,神情像是放松了许多,“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阵法的事情,那告诉你也无妨。这是一个跨越时空的阵法,你所在的世界只是其中的一环。三千世界虽然各有不同,但只有十八个是主世界,他们的种族、法则、文明等各不相同,其他的世界都由它们衍生出来,大同小异。这些年我穿梭于各个世界,就是为了找到这十八个主世界,布置阵法。只有这十八个世界的阵法同时启动,真正的大阵才会运行。”
“你是为了进入须弥山,救出兰因?”宋怀晏道。
问渊不置可否。
“既然兰因一直在须弥山,那之前找上我的纸人,也是你吧?”宋怀晏顿了顿,“你找上我,或者说找上引渡人,就是为了开启这个阵法。之所助我、救我,甚至极力撮合我和师弟的感情,其实是为了引动我的七情六欲,一次次引导我失控……你需要的,是引渡人的执念。”
“没错,第一次用纸人控制那个小姑娘,是为了试探小爱是不是你的执念,毕竟当年你因为他才有了生的意志,甚至为他入黄泉鬼门。不过,那次试探让我发现了你更加在意的人。之后雨中入魇,更加确定了这一点。”问渊不紧不慢说着,“让你明白自己的内心,陷入情感而产生欲望和执念。温婆婆的死让你失控,然而你那时的执念还不够强烈,所以我顺水推舟,让沈谕救你,好让他彻底成为你的软肋。”
“那次阿谕将我从噩魇中救出后,是你在我们身上施加了术法,对吗?”宋怀晏眼眶通红,声音也有些颤抖,“他的情况本不会这么糟糕,他明明已经在那样努力变好了,你却为了引发我的执念,而让他……”
“我的梦术,只是放大他心中的欲望罢了。”问渊接话,指尖点了点自己心口,“对你亦如是。你们本就对彼此有欲望,才会步步沦陷。”
宋怀晏轻轻吸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又为什么同意,帮我让他失去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