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自己看了很久,点了下进度条才过了七分钟。
播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杨筝点了一根烟,然后把烫红的烟头按在元向木锁骨的伤疤和已经被划伤的耳垂上,血肉被烫伤的滋啦声让旁边坐着的警察“嘶”地一声抽了口气,下意识扭头瞟了眼弓雁亭。
他双手放在口袋,脸被冻住了一样僵硬冰冷,眼睛死死盯着画面。
进度条只剩几秒,元向木裸着的上身突然拼命朝上仰起,极致地痛苦让他眼睛睁得很大,嘴张着,青白的唇瓣微微阖动,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破碎的音节。
会见室变得安静,视频终于播完了。
民警刚要说什么,弓雁亭动了动,又点开,进度条拖到最后面,声音调到最大。
“阿亭.....救...”
就像一根钢针扎在最痛的神经上,他突地闭上眼,胸膛一下一下缓慢又艰难地起伏。
元向木从来没从5001出来过。
他不许别人拉上窗帘,晚上睁着眼睛不睡觉,扎针时浑身发僵,吃进去的饭全部吐出来。
他还在等他的阿亭去救他。
许久,弓雁亭开口问:“人还没找到?”
那天他心神大乱,元向木那样他什么都顾不上,杨筝被他揍成了一滩烂泥,没想到这样都让他给跑了。
办案民警面露难色,“已经找到一些线索,但是嫌疑人反侦查能力很强,还无法精准....”
“罗队!”话没说完,会见室门突然被推开,“1206案的嫌疑人找到了。”
弓雁亭脸色一凝,猛地抬头看向门口。
“在哪?!”罗队厉声问。
“东铧医院。”
【作者有话说】
晚上可能还有一章,不出意外的话周四完结
第一百零二章 崩裂
寒风将安全通道的铁门撞得咣咣作响,纷纷扬扬的白色来不及落下就又被卷到半空,直往人领子里灌。
杨筝站在天台边缘,他看看对面高度警惕的警察和消防员,接着将目光钉在离他只有一米远的元向木身上。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他声音轻快得诡异,甚至带着带点得逞的兴奋。
元向木冰霜般的目光里露出轻蔑,“你该不会以为我答应来见你,是为了劝你活下来的吧?”
“那你为什么来这儿?”
隔着大雪,元向木那张脸几乎冻成了冰。
几秒后,苍白唇瓣动了动,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看你死。
杨筝的表情凝固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也只是你恶心人的计俩。”元向木平静道。
杨筝原本清秀的五官僵硬扭曲到几乎辨不出原样。
“不,你说错了。”他突然咧开嘴,“我今天没打算活着,我已经活够了,你知道吗?”
元向木神色漠然,苍白的脸几乎要和风雪融为一体。
“本来我还可以继续忍受,但很不幸,我遇见了你。”杨筝又和往常一样温和柔软,“就像一个人一直在喝白开水,有天突然吃到了口感丰富的冰淇淋,就再也无法忍受单一无趣的味道了,得不到你,是我这辈子的遗——”
“我没时间听你在这儿抒发人生感言。”元向木打断他,“把你那变态的欲望说得这么高尚,我听着只觉得恶心。”
杨筝的脸狠狠抽动了下,那张脸看起来愈发鬼气森森,他打量着元向木,接着抬起手点点自己的胸口,“你这里已经坏了,好不了了。”他夸张地扯起嘴角,接着那狂乱的笑凝固在嘴边,像小丑面具上的惊悚滑稽的弧度,“元向木,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其实我们才是一类人,你会跟我一样——”
“你疯了。”
“是吗?”杨筝双眼迸射出诡异的兴奋,他突然往后退,半个脚掌几乎悬空,整个身体都在寒风中摇晃,被消防员拉着的消瘦的中年男人惊恐大叫,所有人被他的举动吓得胆战心惊,大叫着让他不要动。
然而这些人的反应让杨筝觉得有趣,但他最在意的人只是隔着风雪,神色漠然地看着他,这又让他挫败失控。
“我知道你很痛苦,你无法入睡,吃不下饭,甚至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我明白这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痛苦。”他眼神竟然变得柔和起来,满脸疼惜地望着元向木,“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跟我走吧,这个世界太无趣了,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
元向木脸眼睫都没动一下,然而大雪遮挡后的瞳孔不自控地一点点张大,变成常人无法出现的空洞。
这一点点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变化让杨筝脸上立马迸裂出扭曲的激动,眼睛里翻涌出病态的亢奋,连脸额角的血管都开始疯狂跳动。
“我带你走,好不好?”他放轻声音,声音因过度的兴奋而颤抖,“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真正理解你的感受,除了我,那种没有尽头的空虚和焦虑是吃人的,我知道你已经忍受太久了,你已经坚持太久了,向木,只要跳下去,就可以真正轻松。”
雪花轻轻落在静止不动的睫毛上,没有融化。
“跟我走吧,向木。”那声音像在哄小孩,“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走吧。”
咚、咚、咚....
心脏竭力跳动,每一下都痉挛着拉扯肌肉纤维,剧痛在胸腔里炸开,平直尖锐的耳鸣贯穿脑海,可即便这样,那徐徐诱导的声音仍然无孔不入。
癫狂的脸,和不断张合的嘴,那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想魔咒一样催动这心跳。
“走吧。”
“你太累了。”
“没有人能真正体会你的痛苦...”
耳膜被敲击地剧痛,很快,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脚下仿佛踩着棉花一样。
心脏终于快跳不动了。
累,困。
从未有过的疲倦席卷着每存筋脉。
“木木。”
一道刻意放轻的,熟悉却颤抖的声音骤然砸进脑海,就像遥远的洪钟,心脏突然震颤起来,元向木猛地一震,下一瞬,杨筝那张恶鬼扭曲的脸突地凑近。
“小心——”
弓雁亭惊慌撕裂的声音在身后炸响。
元向木下意识后退,堪堪避开不知什么时候伸到跟前的手,下一秒,杨筝的身体骤然悬在了半空。
他看见那张扭曲诡异的脸上裂开狰狞的笑,那双暴突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整个人向后倒去。
砰——
肉体沉闷的撞击声和此起彼伏的尖叫,身后的警察和消防员的大喊和那对中年夫妻的凄厉的惨叫占据着整个听觉系统,这些声音变成刺耳连贯的尖啸贯穿耳膜。
他往前迈了一步,往下看,几十米远的地面上蔓延开红色。
漫天大雪狂乱飞舞着往下落,整个画面扭曲成一副荒诞诡异的图卷。
他想起之前在杨筝家看到的那副油画,这才恍然,原来那是他自己。
元向木收回视线,转身。
弓雁亭的身影凝固在几步外,目眦欲裂地瞪着他。
他下意识朝对方走去,但只迈开一步,就毫无预兆地直直朝前栽去。
弓雁亭箭步过去将人接住。
元向木脑袋往后垂,整张脸没有一丝血色。
他好像已经在这场大雪里站了太久,连垂着的眼睫都凝着冰晶,眉眼安安静静地阖着,这一切似乎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当雪没过脚面的时候,杨筝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声传遍了医院每个角落,杨筝从天台坠落的瞬间被无数手机拍下上传到网上,像雪花一样在互联网蔓延。
元向木晚上就醒了,还是原来的样子,甚至嘱咐梁哲这事儿要瞒着方澈,当然,这是瞒不住的,但只要时间往后拖,这事儿造成的冲击力就会变小。
但他看起来很疲惫,眼睛下的乌青越来越重。
一开始谁也没注意网上翻起的舆论浪潮,直到第三天早上,病房突然涌来一大堆扛着摄像机的记者,那时弓雁亭刚好在楼下取药,突然接到于盛的电话,说出事了。
他扔了药往住院楼狂奔,迟迟等不来电梯,便沿着楼梯朝上跑,一跨进走廊就看见病房门口挤着一大堆人,于盛和医护人员挡在门口,正皱眉跟安保打电话。
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对中年夫妇竟然找到了这里,他们尖着声音指责元向木是见死不救的杀人犯,那狰狞尖刻的面目像吃人的厉鬼。
元向木坐在床头,神色漠然又平静,他抬头望过来的时候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弓雁亭却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感。
他的出现让病房短暂地安静了几秒。
弓雁亭转动眼睛,视线从杨筝父母脸上一一扫过,随即落在杨父揪着元向木衣领的手,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骇人,以至于那双手竟然不自觉地送了下。
他走到床头,把元向木的衣领拉平整,将最上面被扯开的两个扣子扣好,拿起搁在床头的外衣披在元向木背上。
什么话都没说,站起身拎着杨父衣服把人扔出病房,他的保镖很快就赶了过来,现场所有记者都被扣住,相机里的东西删干净才放人走,与此同时,于盛打电话叫人把网上的东西删掉,不出十五分钟,这件事便在网上销声匿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