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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时酌本就偏白的脸色,如今更是煞白。
  枕在金丝绣线的枕头上,墨发披散,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端景耀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怎么会有人,为两个小厮,面不改色地喝下穿肠烂肚的毒酒。
  不怕死的吗?
  还是真有人能大义凛然道到这种地步。
  可以坦然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但这样的人,端景耀从未见过。
  至多只在太傅教他读的书中,听到过这样的圣贤。
  可圣贤不在他身边。
  宫中只有皇位之争,兄弟之争,甚至父子间都要争斗。
  老皇帝纵使昏聩无能,也不愿丢掉自己的皇位。
  濒死的狼王也要拼尽全力守住自己的王位。
  所以这些年,老皇帝一直在暗中操纵皇子间的斗争。
  谁家势力弱了,老皇帝就在暗中提点。
  谁家势力强了,风头盛了,他还要派人打压。
  端景耀即使身为太子。
  也不能贸然暴露自己的势力。
  只能隐忍不发,和那些废物皇子虚与委蛇。
  还要当心自己母后偏心小儿子,背后捣鬼。
  可以说,这宫中,端景耀除了自己的手下外,谁都不信。
  他自私狠辣,杀人不眨眼。
  无论对上谁,都不会有半分心软。
  就算是自己的父母兄弟。
  可今晚...
  他愣住了。
  端景耀早早就打算好,若是温时酌选中那杯毒酒,他便直接出手打掉。
  只是温时酌的反应并没有如他所料。
  看着眼前这人在自己面前倒下,端景耀破天荒地产生了事情超出自己的控制的恐慌。
  之前他总是胜券在握。
  轻而易举就能从无数刺杀中脱身而出。
  “你真的是蠢货吗?”
  端景耀下意识出声。
  可昏睡在床上的人,哪里能回答的了他。
  端景耀伸手撩开垂落在这人脸侧发丝,半晌,兀地起身。
  这倒是不重要了。
  如今人在自己这里。
  他的两个小厮也在自己这里。
  跑是跑不掉的。
  自己若是有什么疑惑,等这人醒了,就让他给自己解答。
  若是温时酌不愿的话,那两个被关起来的小厮就能发挥用处了。
  用来威胁这人倒是好用。
  不过,若是永安永福知道自己成了端景耀威胁公子的人质,估计都要一头撞死在墙上了。
  ................................................
  “殿下,药抓好了,已经交由膳房去熬了。”
  影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寝殿内。
  “知道了,你退下吧。”
  端景耀就坐在床边,头也不抬。
  全神贯注地盯着人看。
  那眼神,看的影二都有些陌生了。
  这人,真是他们的主子吗?
  “还不滚?”
  端景耀见影二久久不动弹,冷冷一句。
  影二浑身一抖,点头说是。
  这下味道对了。
  他的殿下回来了。
  影二赶紧离开。
  生怕自己不小心触到了端景耀的霉头。
  等会就要自己领罚挨鞭子去了。
  但...
  “你进去送药。”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守在寝殿外的影一影二相互推诿。
  谁也不愿从丫鬟手里接下那碗熬好的汤药。
  两人顶着面无表情的脸对峙。
  “方才太医就是我找的,如今轮到你了。”
  影二用剑柄戳了戳影一,催促道。
  影一冷着脸,拒绝,
  “我不去,这是你的活。”
  平日里影一影二的活都是划分好的。
  影一随同端景耀出行,一同赴宴。
  影二则是侍候在殿内。
  “殿下刚让我滚出来,所以还是你去吧。”
  影二是打死都不想进去了。
  总觉得自家主子大抵是换人了,不然怎么神色古怪。
  听到这话,影一面色微动。
  “真的?”
  他倒是想看看古怪的主子是什么样。
  尽管端景耀白日里在那小宅院的时候就够古怪了。
  好端端的讨债,莫名其妙变成了光天化日,强抢民男。
  影一虽不懂,但还是按吩咐行事。
  只是如今影二这么说,他倒是有了几分好奇,
  “当然是真的,你去看了就知道,快快快。”
  影二从丫鬟手里接过托盘,直接递给了影一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影一没办法,只好进去送药。
  “殿下膳房熬的汤药好了。”
  影一站在殿门前,扬声道。
  “进来。”
  得了端景耀的命令后,影一才敢推门而入。
  殿内点了熏香。
  影一低头,稳稳端着药碗走到床边,用余光观察自己的主子。
  “药碗放在这里,你出去吧。”
  端景耀都没把眸光从温时酌身上挪开,定定的看着他。
  眼里揉杂了许多情绪。
  确实和以往的他很是不同。
  怪不得影二会这么说。
  影一这么想着,但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木头脸。
  又或者说端景耀训练出来的手下都是这么张脸。
  影一默不作声的把碗留在床边的柜子上,端走了托盘,沉默地进来,沉默地离开。
  只在殿门前出声说了那么一句话。
  尽管这活本来就不是他的。
  但能凑到点热闹,影一心底也就没那么多不满了。
  .............................................
  端景耀没伺候过人。
  不怎么会喂药。
  但也不想将这事于旁人。
  于是便想着等温时酌醒了,让他自己喝。
  只是没想到这人醒来看到自己就跟见了鬼似的。
  扯着被子就往床的角落里缩。
  端景耀守着人守了半天就守出个这样的结果。
  “我都死了,你怎么还阴魂不散?”
  温时酌有些愣神地看向端景耀,手里死死抱着自己的的被子。
  仿佛这床单薄的寝被可以庇护他似的。
  毕竟当初他喝下那酒的时候,就已做好了等死的准备。
  “你死了的话,等会应当就能看见你那两个忠心的小厮了。”
  端景耀压低声音,故意吓唬道。
  没想到,听了这话,原本害怕躲着他的人。
  就跟让人抢走孩子的兔子似的。
  直接朝他扑了上来。
  “你不是说,只要我喝了酒。就会放过永安永福吗?”
  温时酌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扑在端景耀身上。
  赤手空拳的。
  还想掐死他,替永安永福还有枉死的自己报仇。
  端景耀一时不察,还真被他得了逞,掐了脖子。
  只是这点微乎其微的力道,对他而言和被猫挠了没什么差别。
  轻轻一挥,就能把人从自己身上掀下来。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本殿动手?”
  端景耀还从未被人如此冒犯过,自然恼怒。
  但手上还是克制住了力道。
  不然就温时酌这小身板。
  一下子能被他从床头连滚带爬掀翻到床尾,顺带还能撞上木质的床柱子。
  奖励自己脑袋一个大包。
  “吓唬谁呢?早就看不惯你了,不就仗着自己有点权势,净知道为非作歹,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不知是不是毒药的后遗症还会影响脑子。
  端景耀总觉得这人的脑子出了问题。
  若他是纨绔子弟的话,那举目京城,就找不到配登上皇位的人。
  不过,端景耀倒是意识到,这人在发什么神经。
  温时酌大抵是觉得喝了毒酒。
  自己就死定了。
  尘归尘土归土。
  灵魂飘回故里。
  只是在飘回故里的旅途上,看到了自己这么个不速之客。
  当自己死了就能报复生前的仇人。
  “你没死,我给你喂了解药,你那两个小厮也没事,只是被关起来了。”
  端景耀从未想过自己会耐心地给个糊涂蛋,解释他到底死没死这种无聊的事情。
  “真的?”
  那人似乎还不信,扯着自己的发梢用力扯了一把,直到感受到了疼痛,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活着。
  温时酌僵住一瞬,脸色更白了。
  那他方才做的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估计够让自己还有永安永福翻来覆去,死上几个来回了。
  可端景耀似乎不想和他计较这些事。
  反倒还有心思把一旁放凉的汤药端给他喝,
  “把药喝了。”
  这下,温时酌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
  面前这碗黑乎乎还散发着隐隐臭味的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