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有面具遮挡脸上红斑,不会再被人用奇怪的目光注视,丁篁状态渐渐放松下来。
“走吧。”梁霄语调微扬。
落日点缀在青年身后,夕照穿透他头顶的狐狸耳饰,将一圈绒毛染成火焰般的橘红色。
那种视觉上的暖意好像流进了心里,丁篁点点头,跟上梁霄汇入人群中。
……
从入口处领完集章地图,丁篁拿着纸册研究片刻,大致看明白这个主题乐园共有四个分区,除去游客住宿区,剩下三个分别是特色餐饮、游乐体验和互动表演区,中间定时还会穿梭花车游行。
“妈妈,我想去玩那个!”
小朋友兴奋的叫声从身边擦过,丁篁回头,看到是一家三口远去的背影。
后知后觉放眼四望,发现周围大多是一家人集体出游,或者成双结对,落单的人几乎没有。
仔细想想,自己好像真的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
小的时候没条件,长大之后没时间,再后来变成了没心情。
如果不是因为梁霄,今年中秋,已经离婚的伴侣,不再接通的电话,早已亡故的亲人……
自己大概率会窝在别墅里,独自度过失眠的漫漫长夜。
虽然平常丁篁也习惯了孤身一人,但在这样一个被定性为“团圆”的节日里,难免还是会感到有些失落。
“你想玩这个吗?”
不知不觉,跟着人流他们已经走到了娱乐区。
丁篁顺着梁霄向上指的手势抬头,看到他们不远处,有条弧度夸张的过山车轨道在半空中连续画出好几个圆。
此时恰好有车从下面开上去,于是一排倒吊的脑袋,尖叫着从他们眼前呼啸飞过,随着声音远去,还有几顶古风假发在幽幽往下飘落……
见状,丁篁沉默地后撤半步。
他清了清嗓子,回答刚才梁霄的问题,语速略快但口齿清晰道:
“如果你想去玩的话没问题我可以在下面等你但如果要我自己上的话还是算了。”
梁霄:“……”
两人站在原地,安静对视片刻,青年忽然噗嗤一下乐出声:
“你刚才是说了一段rap吗?”他笑得微微弯了腰。
虽然戴着面具无法看到表情,但听着对方明显的笑声,丁篁耳根微微生热,哑了半天才小小声地说:“因为看起来真的有点可怕……”
“没事,可怕就算了,”梁霄伸手揪扯几下他脑袋后面的布带,帮他把书生帽调正位置后说,“那我们去别的地方逛。”
丁篁毫无异议地点头,立马默默跟上。
娱乐区对面就是互动表演区,此时夕阳余晖散尽,昏暗夜色中,几束五彩缤纷的射灯几乎映亮半边天空。
高分贝的音响震耳轰鸣,加上舞台周围零散分布着几个外形帅气的男菩萨npc,瞬间让角落里的小舞台成为乐园里人气最旺的打卡点。
丁篁本来没想凑热闹,但他和梁霄站在如海浪般的人潮中,不由自主被推挤着涌向台前。
舞台上有个不知名的乐队正在表演原创曲目,歌曲旋律并不熟悉,不过胜在个人风格强烈,丁篁听了一会儿鼓手敲的节奏,没想到竟莫名听得入了迷。
等再回过神时,身旁的梁霄消失不见了。
第12章
丁篁心头一跳,立马转身张望,恰好看到不远处,有对眼熟的狐狸耳朵尖,正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
他跑到外围,扒着人墙缝隙向里面钻。
是面具掉了?
被人认出来了?
还是出了什么别的意外?
……
越猜越心焦,终于,费了好大力气挤进最里面,结果发现梁霄完好无损地站在“包围圈”中央,而身旁左右两边分别簇拥着几名游客,其中一个还抱住他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摆好造型正在合影。
丁篁:……
看样子,大概是也把他当成那些男菩萨……哦不对,严格来说应该是男狐狸精。
隔着面具,丁篁和梁霄四目相对的一刻,仿佛听到“救救我”三个字。
不过忽然之间,心里好像没有那么着急了。
丁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下子起了玩心,也许因为和梁嘉树长时间的相敬如冰,也许因为平日难以看到那个事事完美优雅的男人会陷入这种窘况,也许单纯因为现在这个失去记忆的梁霄更让人放松肆意,没有负担。
所以新奇感一时占据上风,让他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抿着嘴角看了好一会儿乐子。
直到有个小朋友差点伸手摘掉梁霄面具时,丁篁终于站出身去解救落难的“狐狸精”。
他假装路人合影,走上前挽住梁霄胳膊,与此同时,青年压低声音的幽怨叹息也传到他耳边。
“哥哥,心好狠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出卖色相’?”
听着梁霄的控诉,丁篁忍不住想捂嘴笑,抬手触到脸上的面具才想起来不用遮。
于是又把手放下,结果下一秒被梁霄牵住,修长骨感的五指嵌入指缝和他紧紧交握。
丁篁愣住。
周围闪光灯一直咔嚓作响,有游客注意到梁霄手上动作,不禁疑惑地小声嘀咕:“怎么感觉他们两个是认识的?刚才和别的游客合影,狐狸帅哥还像根钢管似的戳在那里,根本不主动营业。”
“对啊对啊,另一个估计也是npc吧,我看戴的面具款式都一样。”
“诶等等,你看他们两个装扮,像不像志怪小说里的书生和狐妖?”
“嘶……好像还真的是……”
……
议论声渐起,众人目光渐渐聚到自己身上,丁篁慢半拍反应过来梁霄的意图,原来是想拉着他共沉沦。
但就在又有游客蠢蠢欲动想上前合影时,忽然感觉梁霄用力握紧他的手,然后朝着人墙缝隙一个冲刺,拽着他闷头跑了出去。
一众惊呼被远远甩在身后。
风声从耳边奔窜,心跳在加速,他们像两条逆流而上的鱼,丁篁的手始终被梁霄紧紧拉着,青年在前面一声不吭地用肩膀劈开人浪。
路过舞台时,丁篁愣愣看着眼前自己被梁霄牵着的那只胳膊。
青白衣袖覆盖在绷直的手臂上,被舞台射灯一照,才发现:原来那布料上有泛着隐隐光华的暗纹,仔细端详还是精致的竹叶样式。
再望向前方开路的青年,背影修直挺拔,如同一棵笔立遒健的树。
竹,与树。
莫名的,丁篁脑海中回想起十年前,在参加那档素人乐队音综之前,在梁嘉树还不叫做梁嘉树之前,有一天他突然对自己说:
“小竹,我想改个名字。”
丁篁问他想改成什么,当时的梁霄回答:“杜牧有首诗里写过,‘修篁与嘉树,偏倚半岩生。’”
他目光温和地望向自己:“小竹,我想改成‘梁嘉树’,这样我们的乐队名就可以叫‘竹与树’,你觉得呢?”
当时他们两人刚确定关系不久,丁篁被这番直白的示爱惹红了脸,支吾半天也没能说出拒绝。
后来节目播出,“竹与树”的名号越来越响,两人如宿命般相配的名字也让一众歌迷直呼天造地设。
那档让他们成功出道的综艺,给丁篁留下了太多深刻记忆,除了改名,脸上这副面具也是当时录制第一场节目时被临时要求戴上的。
因为要制造悬念,因为要提高收视率。
为此梁嘉树罕见地冷了脸,替他出头,指责节目组不尊重选手。
但丁篁不想闹得太僵,更不想他们几个月辛苦练习的汗水被白白浪费,所以还是按照要求戴上了面具。
只是即便遮住脸,也无法缓解一直盘踞在他心底的紧张。
所以初次登台表演前,和现在一样,是梁嘉树在前面牵着自己的手,一步一步,将他带上舞台。
那时节目开拍前,后台一贯嘈杂不堪,然而带领他穿越一片兵荒马乱的那道背影坚定、挺直,真的像棵树一样开始在自己心里无声扎根。
如今,回忆里的背影渐渐和眼前画面重叠……
丁篁忽然心生感激。
感谢这世界上所有不可名状的奇迹与巧合,感谢冥冥之中实现了他的生日愿望,感谢让他能够在一潭死水般的三十三岁,和二十五岁崭新的梁霄重逢。
感谢这些天频繁陷入的回忆让他看清,十年尘雾散尽,原来一直被牵引、被带领的人是他自己。
所以并非是谁走得太快弄丢了同路人,而是自己一直沉湎过去,一直原地打转。
“谢谢。”
丁篁小心回握住梁霄的手,低头轻声道。
“你说什么?”
一对狐狸耳朵回头朝自己凑近。
面具下双眼对视,梁霄问:“怎么,饿了?”
丁篁本想说没有,但空荡荡的胃袋适时发出饥饿信号,有种逐渐蜷缩收紧的感觉。
他只好如实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