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与昆澜决裂。”
达虚直言:“她完全向着你,又是半魔之身,没有决裂的必要。”
云止有一种很烦躁的情绪。
“昆澜身为界灵,不可能不顾人族。我选择与你合作,完全打破五界的平衡,与她的和平理想相悖。既然志不同道不合,那就各走各的路,省的我因为被她规劝而烦心。”
达虚还是不信,“你们这就分了?会不会是演给我看的?”
在分手这件事上,云止甚至还需要达虚的援助。
她的心很是疲惫,语气也很消沉:
“可能是死太多次了,再痛苦再欢愉的记忆,回想的次数越多,所带来的情感冲击一次次变小,甚至都麻木了,整个身体不仅是痛感,连快感也感受不到了,我甚至怀疑自己还算不算魔族。”
她真挚的看向达虚的黑斗篷。
“我想找个机会把昆澜赶走,到时候请你帮个忙,在昆澜每次想要见我的时候,拦下她,因为我对她已经没什么感情了,也懒得费心思去躲她。”
达虚答应下来,看到云止手中的魔剑在小幅度的振动,很是兴奋的样子。
云止做出了迄今为止最让达虚震撼的一件事。
她用魔剑砍下自己的一只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云止的目光有些放空,一脸生无可恋,平淡的描述现状:
“我的身体看起来很新,但精神不是很好,每一次记忆重组,一箩筐的事件强塞进我的脑子,一次次的提醒我要去喜欢昆澜,尽可能的待她亲切。”
“可是我做不到,我已经没有余力去照顾别人的情绪了,事实上,我感觉自己像一具空壳,认知被不停的覆写和清空,我也懒得思考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达虚的语气有些哀伤:“希望下次见到你,你是另一种风貌。”
*
云止比达虚先一步离开主殿,达虚解除沐善身上的隐形术,忍不住问:
“魔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虽然谈判很顺利,但我没什么成就感。”
沐善的累只是懒得说话,尤其看到云止的精神面貌不佳,多少找回了点心理平衡。
虽然比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她还是习惯性的向下攀比安慰自己。
在昆澜那儿栽了那么多次,云止也一心护着对方,她没有在隐形期间偷袭云止,已经是素质高了。
她开始认真的回答这个问题。
“云止选择用身体承受魔剑的戾气,痛苦远超极限,所以精神上产生了解离,封闭感知,这样能将伤害降到最小。通俗来讲,就是她与自己失联了。”
达虚重复的说着解离二字,这个名词越琢磨越困惑。
为了方便理解,沐善描述的更详尽:
“云止有很强的情绪感染力,你把你所感受到的沉重放大一百倍,大概就是云止当前的心境了,她应付不来这个级别的痛苦,所以选择了抽离,这是一种无声的崩溃。”
接下来的话则带着尖刀:
“假如云止真的有精神崩溃的那一天,你不觉得很适合当一具政治傀儡吗?”
达虚回答:“我的确更想要一名听话的同族。”
*
云止把长剑收进身体里,不急于回到寝殿饮茶休息。分手是必做的事,但不是头等紧要的事。
她在长廊上慢悠悠的走,路程刚过三分之一,死了一次。
这一次想起的记忆更全了,多出一个新的画面。
在丰魂盏的梦境世界,她心心念念想要唤醒的恐惧,永久的沉睡在昆澜的怀里。
画面看起来并不悲伤,恐惧欣然接受这样的结局。
恐惧宁可让她独自面对未来发生的一切,是多么的残忍!她一时不能接受这样的真相。
理智告诉她,她要开诚布公的与昆澜聊一下,恐惧消失以后,她的内心有多么的动荡不安,有多么渴望被安抚。
奇怪的是,她好像没有情绪了,甚至觉得这样做很麻烦。
她唯一想到的是,怎样把聊天内容控制在十五分钟之内,彻底说开此事。
而且做成这件事又如何呢?
反正她的焦躁和不安会在一次次遗忘与想起之间淡化,即使真的说开了,那种欢欣与释然也会淡化。
她的心已经趋于麻木了。
云止选择将这件事封存在心底,就当没有想起来过。
当务之急,是尽可能的减少至善对她的限制。
*
云止想到一个好办法。
夏芝曾经乔楚囚禁在一个绿色手镯里,手镯是一件神器,时间流速与外界不一样,镯内一日外界一年,现已归属魔界,作为一处消磨时间的景点。
作为新开的景点,开放前几日还能引来大家的好奇,如今新鲜劲过去了,手镯已遭到众魔冷遇。
她完全可以把至善安置在手镯里,离开魔界且有动武必要的时候才带走手镯。
这件神器由已逝的神族打造,兼具空间属性和时间属性,比起普通的储物法宝,更不容易被破坏。
手镯可以当做临时的剑鞘,抵消至善对她的伤害。
她现在迫切的想要延长清醒时间,哪怕代价是消耗世间最后一件神器。
*
云止没有佩戴饰品的习惯,但左手还是戴上了绿镯,绿镯没有任何发热迹象,至少能说明至善没有在一片好风景里搞破坏。
至善有很强的慕强心,景仰神族,对神族造物充满尊敬,大概会抑制自己的能量,憋狠了自会联系她。
她拎着两坛从魔界酒坊买来的清酒来到灵泉殿,坐靠在柱子上,喝了小半坛,变出一只魔蝶向昆澜传信。
内容是邀请昆澜过来喝酒。
昆澜提着一架食盒来见云止,当着云止的面端出来两碗醒酒汤,放在一旁的矮桌上,略带羞涩的说:
“我俩喝酒总要醉倒一个,我不想再迷迷糊糊的过夜,碗底贴了一张保温符,汤不会变冷。”
云止没有回话,递给她一坛未开封的酒,她顺势接过,在云止身边坐下,侧身轻嗅对方脖颈间的气味,预估对方喝的是不是烈酒。
“闻起来度数不高,我准备的醒酒汤会不会多余呀?”闻到米的清香,她大致猜出今日喝的是一款甜味米酒。
拔掉酒塞一闻,她的猜测果真不错。
云止回她:“不会多余,喝的都是冷酒,汤可以暖胃。”
不知为何,冷酒这个词触发了昆澜的危机感,云止似乎藏有心事,她不急于问出来,试图引入一些轻松的话题:
“你就不好奇我今天白天做了什么吗?”
云止很想回答去追杀沐善了,可是这件事昆澜没告诉她,她兀自讲出来,昆澜可能误以为是沐善向她告状,新一轮的追杀又要开始了……
卸任宗主之位,昆澜的闲暇时间变多,有很多事情可做,她要努力想一想。
“你去磨剑了,你在凡间杀了不少人,剑估计都钝了。”
昆澜怀旧的说:“那把剑交给新任宗主了,她以杀入道,很喜欢血气重的武器。”
“其实我今日游历了一小部分魔界,在撰写一本地理志,以修仙者的视角记录魔界的风土魔情。”
“魔界地域不算宽广,你很快就能写好了。”云止说完喝了一口酒,但昆澜滴酒不沾,有些奇怪。
她突发奇想的问:“昆澜,我不知你何时变成了半魔,转化的时候,经历了很多痛苦吧?”
昆澜已经淡忘了此事,再次回想,只留下淡淡的情绪。
“其实也算不上多大的痛苦,我曾经最介怀的一件事,是辜负师尊的期待,真的应验她所说的话,往成魔的道路走去。甚至还自我怀疑,为什么能接受伴侣是魔族,而不能接受自己成为魔族,这是不是一种埋得更深的歧视……”
“后来呢?”云止格外认真的看着她。
昆澜这才喝下第一口酒,不自觉的感到紧张,心跳也在加快,即使是度数很低的酒,也让她的脸蛋飞上两团酡红。
“后来我发现,这并不是什么歧视,我只是害怕直面自己的欲望。我认为欲望会让爱染上浊色,成魔以后,我那阴暗的独占欲和掌控欲再也没有隐藏的角落,我不敢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光明的人。”
说完心虚的看了云止一眼。
云止捧着酒坛,听的很认真,说的也很认真。
“昆澜,我并不是因为你有多么光明才和你在一起,我是因为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才在一起。”
昆澜放下酒坛,单手抚上云止的侧脸,食指摸到云止柔软的耳朵,不知是因为喝酒而发热还是因为说了情话而发热。
她在这一刻读懂了自己的心。
“我感觉我对你的感情并不纯粹,它有混浊且迷乱的一面,但这是独一无二的喜欢。”
她想去亲云止的额头,反而被云止亲上了双唇。
“你没有体验过带着酒气的吻吧?”云止得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