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野努力按着屏幕,手却控制不住地发抖,眼眶被泪水浸得模糊,竟连解锁的路径都看不清。
叶小曼伸出一只手按在她腕间,摇了摇头。
男人突然明白过来什么,趁两人放松警惕之时,肩膀用力一掀,从地面上挣扎起身坐在那儿。
他瞪着眼睛问:“你,你不是小非,你是谁?为什么找我?”
就在男人抬手要抓艾野口罩瞬间,叶小曼拎起旁边的皮包朝男人脸上砸了过去,随后拽着艾野往远处的主街道跑去。
***
这些天下来,艾野的心里乱极了。
不算有什么成就的事业,毫无头绪的往事,不被翎烟重视的感情,还有被舆论折磨,打算找她相认的林家。
面对众多解决不了的问题,她想到了逃。
人们常说,雪山能净化人的心灵。
如果真正处在苍茫之中,仰望白色巨人,会不会感觉自己到了世界的尽头。身体与纯白缠绕之时,孤独反倒成了奇怪的安稳。
当艾野真正站在那一片雪白之中时才意识到,这种极致白色带来的安稳,同她小小房间里台灯的光不一样。
台灯的光晕让她想蜷缩,想要被温柔庇护,有着小心翼翼的踏实。
而对于这片辽阔的雪白,她想要舒展臂膀,像滴水融进大海,孤星隐于宇宙。
也就是在仰望的时间里,她心里第一次对“盛大”和“华丽”有了清晰的概念。
原来盛大不一定是拒人千里的,雪山之巅的华丽不仅让登高者心生敬畏,也可让放牧的人有机会触摸它吹落于山脚下的冰晶。
自己一直以来想要做的服装品牌,不就是想要这个样子吗,让拥有者在任何场合都抬得起头,让普通人逛商场时,伸手也能摸的起。
她的品牌该像这座雪山一样,属于每个见过它,并欣赏它的人。
这让艾野想到小时候依偎在文乔身边,揪着她袖子上起的小毛球说过的话。那时她说,要给文乔和自己做好多漂亮的新衣裳。
没多久,遇到了雪崩。
她没想过翎烟会来这里找她,之前屋里两人那段小小的温存也在意料之外。她好像没办法不喜欢翎烟,不管那女人对她做什么。
***
艾野离开酒店后没多久,翎烟出现在一层大厅,她往外走了走,站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下,望着远处的雪山尖。
周禾跟在身边,递来一个白色信封:“非总,文小姐离开的时候让我转交给你。”
“噢?”翎烟接过那信封捏在手里,垂眼打开。
信中一片空白。
片刻沉静,她将那纸折回原来的样子揣进兜里,问道:“她,还说什么了吗?”
“她还说,这里的景色不错,给我推荐了两个景点。”
翎烟转了转身子:“她喜欢这里?”
“看起来是的。”
翎烟摘下墨镜,视线从顶层檐角的线条一路往下,停在一层大厅中间悬着的山水画。
而后收了收视线,对周禾说:“我看这酒店入住率并不算高,问问老板,有没有出售的打算。”
在老板对喜欢的姑娘出手阔卓这方面,周禾早已经慢慢习惯了,低声问了句:“如果老板不想出售的话..”
“盖一栋。”翎烟轻扬下巴,视线落到最高的那座雪山尖:“窗户要对着那边。”
“好的非总。”
两声很轻的清嗓子的声音后,翎烟又说:“房间里配的成.人用品,换一批吧,换些适合的。”
换些适合的,适合谁的?
周禾凑到她耳边:“您指的是用在手上的?”
“喂,”翎烟睨她一眼:“周特助,不是什么事都需要过问的,你按自己的想法来就好。”
不到半分钟时间,竟成了周特助自己的想法。
周禾弯弯唇,像是做着规划给她听:“那我让集团下面的酒店,都统一多配一套适合手部用的,成.人用品。”
“周特助的嘴,真是越来越会胡说了。”
翎烟迈开腿往前走着,悠悠回了句:“就按你的意思办吧,另外,周特助这个月工作成绩优秀,奖金多发一倍。”
“谢谢非总。”周禾紧紧跟在她身后追着,语气尽是感动:“我一定会更加努力的。”
***
从雪山回来之后,艾野心里装了两件事。
其一呢,她对自己要做的品牌有了清晰的思路和设计方案,整天将自己关在工作室不出门。
其二呢,听完那男人一番言论后,仔细揣摩过整件事的逻辑和可信度,心里也形成了一个靠自己知道真相的实施办法。
还有一件事,陈雨帮她再次申请到了去英国学习的机会,不久之后便要动身前往。
***
冷家住宅。
自相认之后,艾野每周都会来看望冷老太,带些亲自选购的点心水果,在家里吃上一顿像样的晚饭。
有时实在拗不过冷老太的请求,会在家里留宿一宿。
想到自己要出国学习的事,饭桌上,艾野同冷老太说:“今晚我住您这吧,不走了。”
虽然这孩子还是没习惯将这里当成家,话里话外都透着淡淡的疏离感,可冷老太已是十分知足。
她乐呵呵应着:“好啊,好,正好我正在追一部电视剧,正演到关键时刻,一会儿你陪我一起看。”
艾野往嘴里塞了个西兰花,点了点头。
其实她今天主动留宿,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出国前,要把冷菁菁真实的死因弄清楚。
陪冷老太看完那集电视剧,艾野尝试问道:“姥姥,我可以带走一件妈妈的衣服吗?”
冷老太怔了两秒,捏起遥控关了电视,凝着艾野的脸:“这是为何?”
她以为艾野不再想回家里了。
艾野说:“在国外想念她的时候,我可以看看。”
冷老太一颗悬着的心暂且放了放,抓起她的手往楼上走:“好啊,我带你去挑一件。”
艾野站在衣柜前,望着挂得整整齐齐的衣裳,每一件外面都罩了个透明的薄衣罩,保存的很好。
她伸出指尖在那些料子上触了触,冰凉的感觉让她不自觉蜷了蜷手指。她的喉咙堵得发紧,眼前的每一件衣服都像根扎在心头的刺。
艾野取下最里面一件红色长袖连衣裙,托在鼻尖处闻了闻,这么多年过去了,针脚间还留有很淡很淡的清香。
这便是妈妈的味道吧。
艾野转过身面对冷老太:“我要这件。”
管家接过那件衣服,往后退了一步:“小姐,我去帮您包起来。”
“谢谢您。”
如愿拿到了母亲的衣物,艾野却始终愁眉不展。
她躺在冷菁菁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心里始终有着不一样的声音,有的事如果不去验证,便永远是道听途说,成为不了落地的尘埃。
如果非要揭开那层面纱看一眼真相,很可能得到死水一潭。
***
这天,艾野凝着手机天气预报“小雨”二字,若有所思。
很快,她给文乔拨了个电话,约了见面。地点在五环外一处废弃的工厂里。
天色彻底沉下来的时候,文乔微佝着腰往这边走了过来,她手里拎了个粗布袋,里面鼓囊囊的,装着东西。
这个厂子不大,废弃有几年了,因为地理位置不是很好,重建的事也就暂且搁置了下来。
眼下已是秋天,墙角的杂草大多枯萎,树也不多,影子歪歪斜斜地四处伸展。
文乔的头发已近半白,身上裹了件毛线开衫,最外面套了个夹克外套。
她一路往工厂里走来,每走一会儿都要顿一顿脚,有些浑浊胆怯的眸子小心望着周遭的一切。
厂子里早已不通电源,此时像被墨汁灌满般,黑暗往四处的残垣处漫开,文乔摸索着往里走,嘴里时不时唤两声艾野的名字。
眼下正稀稀拉拉下着小雨,雨不算大,周遭却升起了层很薄的雨雾。
终于,她瞧见厂子西侧,靠近墙角的位置,有一束很淡很淡的光。
文乔朝那光源寻了去。
走近时才发现,那束光源附近停了一辆近乎报废的小轿车,车胎早就瘪在地上,车身有着一层厚厚的铁锈,布满了划痕。
“艾野?”文乔压着声音喊了声,往前又走了几步停下来。
话音刚落,车身后面便升起一团烟雾,紧着着一团火苗缓缓燃起。
文乔视线落在那团火苗上,紧攥了攥手里的粗布袋。
忽地,驾驶位伸出一只血手拍在了玻璃上,红色的血流顺着玻璃往下淌去,随后,一张惊恐绝望的女人的脸贴到了玻璃上。
文乔狂叫了几声后瘫坐在地上,她双手抱着头,死死盯着玻璃上女人的脸。
女人摸爬着下了车,她一身红色长裙,赤裸着双脚,跌跌撞撞朝文乔扑了过来。
“小姐,小姐,对不起,我不能救你啊。”文乔一边失声痛哭着,整个人倒在地上蜷成了一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