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里待得好焦急。”许岁禾咕蛹到兄长身旁,一双桃花眸睁得大大的,满脸谴责:“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的,如果师父不高兴,就让他骂我好了。”
——我也可以护在你身前,替你阻挡风雨。
商砚辞听懂了。
“是么……”他摸摸弟弟乌蓬的头发,眼底染上歉意:“是我的错。”
他家小乖,长大了。
商砚辞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这一次就原谅你了,下次可不许喽。”
见商砚辞认错,许岁禾用发顶蹭蹭他掌心,大度道。
紧接着,他又问:“哥哥,源界已经崩溃,污染物没有去处,绝不会离开蓝星了,难道我们要一直这么打下去吗?”
他想起自己那充满天真幼稚的设想:“…真的无法和平共处吗?”
“污染物能给人类带来什么?人类又能给污染物提供什么?”商砚辞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开口。
许岁禾怔住。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商砚辞说完,却又后悔,他放缓声音:“这些事情,师父他们肯定都考虑过。”
可是,他们都不是我啊。
只有我……
许岁禾望着兄长,想,只有我,处在那个特殊位置。
少年的心忽地平静下来。
他已有了决断。
“哥哥,你真好!”
“我好爱你啊——”
许岁禾扑进兄长怀中,弯眸露出笑颜。
……
“笑什么笑?!”
阳光灿烂,却照出一张紧绷的面庞。
路书泽沉声道:“严肃点!绥禧妇产医院是那么好去的么,你——”
“好了。”顾行之打断:“我已经同意他们去了。”
在路书泽满含不赞同的目光中,他看向一旁蔫头耷耳的许岁禾和面无表情听训的商砚辞:“路队长也是担心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去吧。”顿了下,顾行之似是叹息了声:“保护好自己。”
“师父,路队长,你们放心,我和哥哥都是s级觉醒者,很厉害的,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许岁禾忙保证。
“实在不行,我们就逃跑,嘀哩咕噜的,一点也不犹豫。”
略显沉重压抑的气氛被他的嘀哩咕噜打散。顾行之无奈摇摇头,一直绷着脸的路书泽也露出点笑意:“这词用的,我倒想看看你是怎么嘀哩咕噜。”
“那可不行,我说的是备用方案。”
闻言,许岁禾扯过兄长的手,脚底抹油往外蹿,像是生怕路书泽要他现场表演。
“怎么还是这么孩子气。”看着他们的背影,顾行之叹气,眼中却溢出笑意。
……
防控局楼下。
“欸——哥哥,你等一下。”想起什么,许岁禾忙喊住正准备启动车子的商砚辞。
“一步步走程序太慢了,我去问师父要一份许可证。”
许岁禾说完,不待商砚辞回答,就解开安全带,风风火火地朝楼内跑去。
他的速度很快,不到一分钟,就到了局长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半掩着,许岁禾没多想,冲了进去。
路书泽已经离开,顾行之坐在办公桌后。
平放在桌上的一张合照,就这么闯进许岁禾眸中。
他惊愕地停下脚步。
第109章 医院1
浔海市污染防控局修建时用料扎实, 隔音效果极佳,再加上顾行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明显走神, 因此,直到许岁禾风风火火闯进来,他才循声愕然抬眸。
“小禾?”
许岁禾没有回应。
容色昳丽的少年蓝眸紧盯办公桌上平放着的照片,觉醒者出色的视力让他将上面并肩而立的三人面容看得清清楚楚。
师父顾行之,哥哥的母亲商嫣,以及站在两人中间, 俊朗脸上满是轻松笑意的、与哥哥面容有七八分相似的青年。
这张脸,许岁禾并不陌生。
——不久前, 他在似真似幻的梦境中见过。
同样也是照片。
许岁禾的视线如此明显, 顾行之自然注意到了。
他垂眸看了眼桌上照片,了然地笑笑:“我没跟你们提过吧——我和小辞的父亲是战友。”
“师父,他是谁?”
少年清灵悦耳的声音与顾行之解释的话语交叠响起。
夏日灿烂明耀的阳光透过干净剔透的玻璃, 照出两双含着惊讶的眼眸。
一时沉默。
顾行之眼神几经变化, 最终定格为感伤与慨叹交织而成的复杂。
他敛眸, 沉肃道:“钟远照。”
“他是小辞的父亲、我的战友、a级觉醒者钟远照。”
——钟远照。
许岁禾将这个名字默念几遍, 认认真真记下来。
“我大概能猜到当年的事情……”
“咚咚。”
顾行之的话语被两声克制而礼貌的敲门声打断。
屋内一坐一站的两人不约而同地侧眸看去。
门外青年沉稳强悍的身姿闯入视野。
“师父,我过来接小乖。”
商砚辞好似什么也没听到,神情平静自若。
“……哥哥?”许岁禾迟疑。
少年蓝眸似海, 漾动的波光间藏着满满的担忧与关切。
阳光轻柔吻过他白皙的面颊, 为鸦羽般纤长浓密的眼睫镀上一层柔光。眉宇间的绮丽秾艳似乎也在这一刻淡去了攻击性, 整个人纤尘不染, 洁白天真。
商砚辞本已准备好的说辞突然说不出口了。
他看着许岁禾,看着这个被他捧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呵护长大的少年, 漆黑双眸中不禁漫出一抹犹疑。
“哥哥。”
许岁禾倏地意识到什么,眸光微变,又唤了一声。
这一次,他语气中的迟疑淡去了。眉眼漂亮到近乎凌厉的少年紧盯兄长,蓝眸满是无声请求。
坚定极了。
安静旁观他们对话的顾行之叹了口气,打破沉默:“小辞,他已经长大了。”
虽未明言,但‘他’指的是谁,已不言而喻。
商砚辞望着许岁禾,脑海中浮现许多场景。
有许岁禾还是一个雪玉玲珑的小粉团,奶声奶气地说哥哥我也想保护你时,仰起的肥润脸蛋。
有许岁禾在污染物出现时,坚定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有柔和灯光下,许岁禾懒洋洋躺在柔软床上,提起污染物与人类和平共处时,执拗的眼神。
……
最终,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此时此刻,在那双蕴星藏海般的蓝眸注视下,渐渐淡去。
只余下前些日子,那个他曾清晰意识到过的想法再次占据脑海——小乖他长大了。
只是他一直逃避,一直舍不得放手罢了。
自欺欺人到如今……
“我知道。”
最后,商砚辞垂眸,如是说道。
……
那日,许岁禾从梦境中醒来,毫无迟疑,便将梦境中的所见所闻全都告诉了商砚辞。
他的父亲。
许岁禾着重强调的这部分内容,商砚辞自然不会忽视。
但与哪怕是在懵懂年幼流浪之时,也有人遮风挡雨的许岁禾不同,商砚辞从来扮演的,都是保护者角色。
在某种意义上,他更能与许知夏共情。
商砚辞想,不管他对小乖有没有生出那种龌龊的念头,哪怕仅是以一个单纯的兄长身份……
他也希望他幸福、平安、快乐。
许知夏与商嫣一同长大,情同姐妹,想必和他是一样的想法。
可偏偏商嫣大学毕业后不久便怀孕了,紧接着便是男友钟远照失踪,她缠绵病榻。
确实,商嫣自出生起,便身体不好。
可谁又能说,她那时的病痛缠身,全是因此而生?
哪怕那些病痛有一分一毫是因为怀孕,是因为钟远照的失踪……
许知夏不可能不介意。
哪怕此时的他们回望那段时光,知道钟远照是觉醒者,知道他的离开极有可能是情非得已——许知夏也许也知道这一点。
可是理智上明白的不应该责怪,情感上就真的能做到毫无芥蒂么?
也就是那时,商砚辞彻底理解了许知夏的做法。
她瞒着他,有多少是出于那条‘少听,少想,少问’的禁令,是想要保护他,又有多少是出于某些复杂难明的情感……可能,许知夏本人也无法分清吧。
商砚辞不怪她。若泉下有知,商嫣和钟远照必然也不会怪她。
只是,此时,将他家小乖带回车里,为其细细解释其中幽晦曲折的商砚辞,心中却还是忍不住生出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