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道风临渊那老妖怪给沈徊灌了什么药,才使得他的执念重逾此地,居然直接就能妖化。
不对,风临渊当初借于秋炼之手,将洛水神骨变作妖骨,还在北中寒庄制造出樊笼妖台那样的地方,他的也许还有什么旁门左道能迅速使人妖化。
想到这里,秋江冷意识到了什么,却突然被沈徊的话打断:
“因为他说,你若是糊涂到连姜元昭都能放过,那你就是一定站在了她的那边。”
秋江冷终于明白了风临渊为什么要把自己送到姜元昭面前,他想自己死。
他也在赌,赌她能因为姜元昭主导了当年之事,为了报仇而杀了姜元昭;赌姜元昭能为了长生不老要了她的命。
现在自己不仅没死,还阻拦了他下一步打扮动作,他当然不乐意了,于是便想方设法地想要了自己的命。
譬如现在派沈徊来,既能杀了她,也能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秋江冷想到这里时,一抬眼正对上沈徊嫌弃的表情,似乎很是看不起她这一番以德报怨的作为。
秋江冷被气笑了,只问他:
“沈徊,你为何非要杀了姜元昭,她可是你奉为主君,效忠了这么久的人啊?”
“可闻家全族,皆因她而死。”
“我们闻家百年清誉,从未出过一个有二心的人,忠心为国,积德行善,前无愧于祖宗基业,后无愧于子孙后代,上不愧君王,下不愧百姓,何以至此!”
眼前这人立于暗处,五官深邃得遁入黑暗中,叫人看不起他的面目,但说出的话却像是压抑了很多年,就连他平日里温润冷漠的声线都微微发颤,似乎已经掩饰不住快要从胸口喷薄欲出的慷慨。
秋江冷看着他,眼神淡漠得几乎找不见,不是她冷漠无情,而是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这话。
就连一旁的卢青和禄小白也从未见过沈徊这般模样,一时失语,竟然不知道作何反应。尤其是卢青,怕是沈徊再多说几句,他都要和着泪将身上这身官服给扒下来丢了。
哦,不对,他今天没穿潜龙卫的衣服。
“可是现在,闻家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沈徊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掠过一丝哀戚,就连声音都低了下去。
秋江冷却闻言一怔,终于明白了沈徊这么多年能安守本心,不至于被仇恨吞噬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那远在寒庄的闻氏族人的安危。
她曾听陈庸说起过,沈徊这些年在大理寺,在潜龙卫,一直在暗中追查一些与陛下命令无关的人和事,想来就是当年闻家灭门背后的真凶。
“他现在才找姜元昭算账,倒还是真够意思了。”
秋江冷心想,轻叹了一口气,施法捏了个诀,将沈徊捆了起来。
“卢青,去取一滴你们家大人的血,看一看你家大人的宝贝是什么?”
卢青一脸不忍地靠近沈徊,顶着沈徊那要吃人的表情,泪眼朦胧地取了沈徊的一滴血。
只见那血浸入后,灰暗的屋子里瞬间亮起一束白光,一个地道就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果然在此地有一个密室。
秋江冷最先进去,她对什么骨寒冰矢没有兴趣,但是对破坏风临渊的好事十分感兴趣。
眼瞧着那密道的尽头便是那间放着骨寒冰矢的密室,秋江冷却对这近在咫尺的宝贝有些忌惮,只觉得那幽深通道的尽头有一股无可抵挡的寒气,化作利箭向自己袭来。
秋江冷直觉不对劲,立马闪身躲开,却不料撞上的密道墙壁瞬间变得柔软无比,直叫她深陷其中,难以挣脱。
她暗道不好,连忙冲着密道口还未进来的卢青他们喊道:
“别进来!有陷阱!”
随着她话音一落,就见那密道口处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整个密道和密室随之坍塌下来。
在秋江冷即将失去意识之前,她恍惚间看见了有一道黑影也趁着密道还未坍塌之际一闪而过,朝自己这边扑过来。
一时间秋江冷只觉得自己被黑暗铺天盖地笼罩,先是失去视野,最后才失去意识。
待秋江冷睁开眼时,意料之中地没有再身处那处密道之中,而坐在一处简单普通的客栈房间内,只是双手被紧紧绑在坐着的椅子上,不能动弹半分,秋江冷试着施法江这绳索松开,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无反应。
“看来我还真是和密道八字不合,早知道先让别人进去了。”
秋江冷正不着急地自言自语着,全然不觉得自己被抓,又或是落到谁的手里这件事值得她着急上火。
“是你太过轻敌了,八年前是,八年后又是。”
风临渊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秋江冷不能回过头去看他,只能等着他晃到自己的面前来。
风临渊没让她失望,像是知道她所想一般,竟然真的走到了她的面前,像是在等着她回答。
而秋江冷却是冷笑一声,反而问他:
“你不杀我?抓我做什么?”
风临渊似乎没想到她先有此问,一时没有回答她,随后才反应过来,笑道:
“你竟然不知道?我没想救你,而且你在那密道里也死不了,何必多费这功夫?”
“是沈徊,那小子妖化了之后倒是更像个人了。”
秋江冷闻言一愣,回想起之前那个黑影,心下了然,便直截了当道:
“怎么办呢?姜元昭不杀我,我对你也没什么用,你也杀不了我。”
风临渊却是不解地看向她:
“你怎么会对我没有用呢?要制成‘长生厌’,你可是必不可少的。”
“可是你需要‘长生厌’吗?你能忍受从凡人变成妖的过程,也能暗自布下则足以掀翻整个大圣,甚至整个人间的局,我不信你只是为了求长生。”
风临渊像是被说中了心思,看向秋江冷时,眼里的杀意褪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审视。
他好像真的只是把秋江冷当作个药引子,不过多得了几年活命的时间,多了些没用的机缘,她的结局也是不会改变的。不论是被姜元昭杀了,还是被整个天下的人视作活的长生药给生吞活剥了,又或者是躲出人间去,她也难以在这世间立足。
可现在,他却觉得她有几分意思了。
“如何不信?说到底这也不是坏事,长生不老,不死不灭,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啊。”
“那你为何要让给姜元昭?我不信你真想让她长生不死。”
“她死还是活与我无关,我又怎么会在意?不过顺手让她帮我处置了一个碍眼的东西而已。”
还真是狂妄至极啊,看来风临渊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手了,他的计划也在顺利推进。
“能随随便便将长生送给别人,国师的手笔还真是大。”
秋江冷接连的嘲讽让风临渊有些恼怒了,他问道:
“你开口闭口都是长生,看起来十分在意,不过以你现在的状态,不老不死已经是轻而易举,还关心这个做什么?”
秋江冷看出来了他眉宇间的不耐烦,似乎是在等着自己问出那个他想问的问题,可是自己却是绕来绕去,也没有问出他想听到的那个问题。
“看来你求的还真是比长生还要昂贵的东西,我脑子笨,实在是想不到。”
秋江冷的话终于让风临渊找回来了最初面对她时的情绪,却没发觉秋江冷的话密不透风,咄咄逼人,眼神却是冷得空无一物,目光涣散,快要化成虚无。
要是朱雀和沈徊在,定然会觉得秋江冷的反应眼熟,上次她显现出恶鬼身的时候就是这副神态。
万物虚无,万物皆她。
所以她的每一个问句叫人听来都没有掺杂着其他情绪,只是疑惑不解。
“这世间之人,一生短如朝夕,生如蟪蛄,短短百年,他们又能知道什么最宝贵?什么在这天地间最宝贵?”
“他们不知道,他们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生长的村子外会有镇子,镇子外会有县城,举国之内,有永安城。就连这天下的主君,那站在高位上的姜元昭,她对这世外之事,也是讳莫如深,不知全貌,却又渴望着所谓福祉和祥瑞,不过也是一介贪恋权位的俗人罢了!什么天命之人?他们何曾窥见过这天地之间玄奥的分毫?”
“所以你看见了,你决定要颠覆它?”
“不!我不是要颠覆它,我只是为了这渺小卑微的众生指一条明路而已。”
“这山川湖海,林原草木,被他们予取予求太久了,也到还回去的时候了,我只不过是帮他们,等到那个时候,他们也能有条生路不是?”
“你想替天行道,帮神做事?”
秋江冷并没有被风临渊的话震惊到,她原本以为这人是想做这天地间的霸主,所以才对修炼,对长生,对秘境如此执着。
没想到他的想法却是如此,为了给自己的私心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居然找了这么个说法。
风临渊闻言一笑,温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