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一个心术不正的国师，怎么配为大虞镇国永宁王的后人的师父呢？”
风临渊此刻心里最隐秘的角落突然被揭露，展现于人前，他脸上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震惊与局促，仿佛刚才的骄傲与胜利都是做梦一般。
“你怎么会知道？没有人知道，没有人能知道、、、、”
“这就是你，动作太过不利落的原因了。”
“能在北中寒庄凭借一枚溯回古镜就引出万里冰域里的残存的妖气，还知晓骨寒冰矢的秘密的，除了当年参与过那场猎杀古兽妖的战斗的人，便一定是知晓内情的人。”
“而你第一次见到兰露，便下意识地告诉她她应当姓轩辕，我就能猜到七八分了。”
“想当初镇国永宁王何等英勇，何等气魄，凡人之躯，也能联合仙门平定那场妖祸，封印古兽，却不想最后却死于皇族内斗，连后人都流落各地，下场凄惨，实在是唏嘘。”
秋江冷一句又一句地扎着风临渊的心，全然没有留情，她最后确认的三分，就是沈徊刚才告诉她的。
沈徊以身作饵，是当初还未到青章宫时他们就做好的决定，秋江冷本来是想自己去的，但是奈何要把骨寒冰矢这个诱饵抛出去，还是沈徊更合适，不会令风临渊起疑。
但是沈徊没想到，秋江冷会将计就计自己来赴这险境，秋江冷也没想到，沈徊会把自己也搭进去，甚至妖化。
他二人相视一眼，便默契地错开了目光，仿佛从来没有交集。
而风临渊似乎被秋江冷一提醒，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些久远的回忆来：有他幼时困顿交加，有他无意窥见先祖隐秘，也有他千辛万苦拜入大虞国师门下，虽然只是为了供他培养实验长生不老药，甚至他还想起了幽铃罗，那个在他不堪回首的来路上唯一给过他一丝希望的人，最后也死于自己给她下的剧毒、、、、
风临渊曾告诉自己成大道之人不拘小节，这些事情早就被自己抛诸脑后，不应牵扯自己心绪，久而久之必成心魔，没想到时至今日，他依旧受不住别人一言半语，而导致自己心魔复发的罪魁祸首，此刻居然还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
于是他笑了，这笑声既没有之前狂妄，也没有自嘲，却是透着几分悲戚：
“秋江冷，你说了这么多，又能阻止什么吗？”
“我现在还是要把你扔到这落霞丹炉去，解开这八方妖魔的封印，让他们重临人间，将这天下搅得天翻地覆！我还要踏着你们所有人的尸骨，登临仙界，修得大道！”
从久远的阴霾里挣脱，风临渊意识到自己并未落于下风，于是又恢复了神志，重新振作起来。
秋江冷却是毫不动容，只看向他说：
“你真的知道为何此处叫鬼宴吗？”
第六十二章 鬼宴真相（下）
与眼前这虚无缥缈，触手可及的的仙境丹炉相比，风临渊却觉得秋江冷字字句句裹挟着那些遥远的记忆，是扑面而来的切肤之痛。
“你又想说什么？无论你再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只能是遗言！”
风临渊话一说完，却只见那通天如意宝册在秋江冷手里突然焚烧成灰烬，转眼之间化为虚无。
风临渊见此心下一急，竟直接从那安置落霞丹炉的台阶上飞身而下，要阻止秋江冷。
“你急什么？这东西，本来就是假的，毁了正好。”
“你说什么？！”
风临渊只当秋江冷是被自己逼到绝路了才信口胡诌，口不择言，但还是难免震惊。
“我说，你，奉为圭臬的天书，是假的。”
“真正的天书，早就已经失落在百年前仙妖大战之中了，那个大虞国师手里的，是假的。”
秋江冷说完，风临渊半分也不信，连连否认，但却已经掩饰不住他心里的慌张和担忧了，只见他站在秋江冷面前，虽然是居高临下，但是却控制不住地来回踱步。
“这‘阎罗百劫提灯宴’为什么叫做鬼宴，你以为只是因为有这些消失于世间的妖魔吗？那是因为，这地方，从里到外，根本就不是什么洞天福地，也不是什么仙境，它就是炼狱，就是鬼蜮。”
秋江冷看向风临渊，眼中空空，只倒映着风临渊逐渐崩溃的神色。
“因为这里是，神遗弃的地方。”
“所以才会为万妖所寄，诸魔容身，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奇珍异宝，修炼法器。”
“不可能！这落霞丹炉你又如何解释？”
风临渊下意识地想去忽略秋江冷那副笃定无波的样子，却次次都被她这副样子干扰心绪。
假的，都是假的，她秋江冷为嗔怒戾气所困是假，沈徊对姜元昭的恨意是假，他们明着攻上青章宫的阳谋也是假的。
他们都是为了从自己手里拿到通天如意宝册，他们机关算尽，就是想要了自己的命！
只有眼前这处秘境是真的，“阎罗百劫提灯宴”是真的！
“我从没说过落霞丹炉是假的，我只是想告诉你，这‘阎罗百劫提灯宴’不是你口中连接上天的交界，而是一个被污染遗弃的地方，天地三界，无处可容，才寻到了这样一个地方，成了这样一处所在。”
“连这些比你强上百倍千倍的妖魔都出不去，你还妄想能利用落霞丹炉得求仙道？连这写着求仙之道的天书都是假的，你能说你不是痴心妄想吗？”
秋江冷的话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将风临渊的神智击得四分五裂。
“你是如何知道的？”
“如你所说，我是唯一一个进过‘阎罗百劫提灯宴’的人，所以也只有我知道，就在那处妖魔环伺的入口，最不起眼的藤蔓杂草遮掩的地方，是一块写明此境如何而来，如何在此的石碑。”
“只是当时有人提心吊胆，畏缩不前，有人心急如焚，只想找到‘黄泉乌晶’，却忘了看了。”
风临渊正等着秋江冷口中说出一个他意料之中的答案，或是高人指点，或是偶然机缘，却没想到，居然这么一个原因，一个最不起眼但却远远超出他意料之中的原因。
“神为何要遗弃这里？眼前这些难道都是假的吗？”
“那处锦绣云台，那处清净莲池，还有那里，那是可以摘星指月的万丈楼，都是神仙栖居修炼之地，这些明明都是神迹！”
秋江冷见他还是不信，觉得没趣，便笑道：
“好，你说那是神迹，那便是好了，说不定你朝那处三叩九拜，诚心祈祷，真会有神仙出现呢！”
风临渊此时已经全然顾及不了秋江冷话里的嘲讽挖苦，定了定心神，起势念咒，这次秋江冷听清了，也看清了，他念的是祈神咒。
风临渊自信那落霞丹炉是他召唤出来的，也自然信了那通天如意宝层上记载的其他。
咒语念过，风临渊睁眼，却还是只看见了面前的落霞丹炉，而他指出的那几处神迹，更是毫无变化。
秋江冷也将目光投向那几处神迹，却没人发现她手底下的动作，她也不动声色地捏了个诀。
突然间厉风骤起，朝他们三人扑面而来，除了秋江冷，风临渊和沈徊都忍不住用衣袖掩面。
这风停得也快，只在抬眼之间，眼前就又是一副安静如初的景象了。
还没等风临渊细想，远处他曾经指过的那处云台之上，突然闪烁起了金光。
风临渊意识到或许真是有神明显灵，降临此地，虽然面上尽显虔诚谦卑，但是心底里却是多了几分自得，终于压过秋江冷一头的自得，以及他想问仙成神并非空想的自恃。
果然，那处锦绣云台之上，瞬间荡开了一众云雾，金光闪烁不止，而那云台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衣身影，如同仙鹤临凡，身姿轻盈，灵气飞扬。
只一个背影，就让风临渊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他此刻也不顾及要伪装出前程信徒的样子了，毕竟来的是哪位神仙他也不知道。
他转而斜睨着秋江冷，大有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而秋江冷夜不急，恢复了她平日里随意倦怠的样子，稍一抬眼，算是表明自己看见了风临渊所说的神仙。
风临渊志得意满，只觉得秋江冷是投鼠忌器，噤若寒蝉，所以才不敢说话了，就朝向那锦绣云台那边行了一个跪拜大礼，虔诚道：
“弟子善渊，不知尊上名讳，还请尊上告知。”
“你上前来。”
那神仙果然回应，虽然背过了身，但是周身灵气四溢，连说话的声音也是厚重幽远，神圣威严。
风临渊受宠若惊，当时口中所说的要成神成仙，颠覆天地秩序的豪言壮语如今却成了他的顾忌之处，他瞥了一眼一旁的落霞丹炉，心下打定了主意，便脚一点地，飞身向那处云台而去。
梦寐以求的神仙就在眼前，心心念念的成神之路就在脚下，风临渊只觉得眼前才是最真实的，他最应该抓住的。
尤其是他本来对这突然出现的神仙还存有几分怀疑，但一接触到这云台周围的充沛灵气，还有那足以令他无法站稳的威压，他已经信了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