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如何是好?
随着四海升平的景象再次降临,朝臣们便对这唯一不满且担忧之事蠢蠢欲动,他们劝不了,或许还有人能一试。
有浑不吝的暗中前往太康宫向太上皇奏明了朝臣的忧虑,结果人刚走出宫门就被吴大监笑眯眯地请去了太极宫,翌日这位敢为人先的朝臣便以年老为由乞骸骨归乡,萧贞观大笔一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上半晌人刚卸任,下半晌她所安排的接任的人就已经穿上了官府入皇城当值,此时百官才骤然发现,这位女帝对朝局的掌控力,较之三年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等到他们再次参加早朝时,许多从前不曾注意到的细节已然浮出了水面。短短三年,前朝的变化不说翻天覆地,却也是大为不同,最为显著的就是从前把持着前朝的那些承临年间的老人已经陆续不在,去世的去世,告老的告老,朝中许多看似不高但是却十分重要的职位已经被近年来科考入朝的新科进士们所占据,他们不是承临帝的门生,而是昭兴帝的门生。
识时务者,方才能得长久。
早朝之上,原本想要直言进谏的朝臣,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作壁上观。
可有一人却等不下去了。
“阿耶许久不曾踏足过勤政殿,此次过来,又是为了什么?”萧贞观不耐地频频看向一侧的香漏,若非太上皇入宫,她根本也不想回到这座密不透风的勤政殿中。
“三年了,你还未曾放下?”
“阿耶难得来此,便是要同朕再为三年前之事争执一回?朕看没有这个必要了,阿耶请回吧。”萧贞观说完转身就走。
“慢,”太上皇唤住萧贞观,“你心结未解,但储君关乎国本,你总不能一直拖下去。”
事到如今,太上皇已经熄了让萧贞观择婿的念头,他退而求其次,只要求萧贞观早立东宫。
“你也二十一了,孤二十一时早就封了你阿兄为太子,此事不可再拖下去,你越是没有自己的孩子,越是要尽早将储君定下,以免前朝宗室为谋立东宫明争暗斗,多生事端。”
“阿耶,朕不过二十一,正是春秋鼎盛之时,于国事有心也有力,朕自己觉着还未到不得不立储君之时。”
“等到不得不立,就晚了。”太上皇谈道,“孤如今也不指望你下诏择婿,你多少得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这也是为了你的日后考虑。”
“朕便多谢阿耶费心,不过朕有分寸,阿耶若是无事便回吧。”
萧贞观以国事为由将人送走,本想回槐榆院去,可行至半路忽然改了主意,“青菡,陪朕出宫走走。”
萧贞观每回心绪不佳之时都喜欢去东市亦或是西市,青菡知晓她这是又动了怒,也不敢多言,立刻吩咐宫人准备去了。
马车到了东市坊门外就停下,萧贞观只带青菡以及数名暗卫步行入坊。
“说起来,主上已经有两三个月不曾逛市集了,”青菡故意引起话头,想要打破沉默的僵局,“也不知东市有没有出什么新鲜的玩意儿。”
“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东市占据整整一个坊,街道纵横商铺林立,可是萧贞观往常惯去的也只有一条街,这回也不例外。
“没出十五就是热闹啊,”青菡左顾右盼,想要寻找到新鲜之物给萧贞观解闷,找了许久还真发现了一家新开的铺子,她忙不迭指给萧贞观看,“主上,那里有家新铺子。”
萧贞观顺着青菡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摇头失笑道,“你瞧清楚,哪里是什么新开的铺子,分明就是万方楼新开的档口。”
青菡定睛一瞧,还真是。
那所为的新铺子其实就是万方楼里临街的一面豁开的一个堂口,堂口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也不知是在卖什么。
不等她开口,萧贞观就主动提议,“走吧,去瞧瞧万方楼又出什么新花样了。”
青菡一面陪着萧贞观往万方楼走,一面感叹,“楼里的生意可真是越来越好了,如今谁人不知东市里的万方楼出新菜式出得最勤。”
“人人都喜欢新鲜之物,酒楼若想客源不绝,让客人觉得好吃才是关键。”萧贞观笑了笑,“他们家厨子手艺进步得快,生意好也是应该的。”
青菡暗自吐舌,厨子的手艺能进步不快吗,谁让陛下时不时光顾这里呢。虽说陛下是微服,可楼里的金管事早就知晓陛下的身份,他哪里敢怠慢。
这不,她们才靠近酒楼,金管事就笑呵呵地迎上来了,“主上您怎么今日过来了?”
“吾早就说过,不必每次都出来迎,你金管事莫不是会算卦?怎么次次都能料中,早早等在外头?”萧贞观看似在玩笑,但是金管事可不敢将她的话真当成玩笑。
“主上,咱家迎客的跑堂眼神好,一瞧见您就来向小人回禀,小人知道了,哪还能不出来迎您?”
“罢了,下不为例。”萧贞观有时候格外随和,尤其是在万方楼时。
“老远就瞧见这里排了长队,原来是酒楼新开了档口,不知在卖些什么新鲜的东西?”
“回青娘子,最近酒楼推出了一样新吃食,待会儿呈给主上和娘子尝一尝?”金管事殷勤地将人往二楼雅间领。
登楼时萧贞观随意往楼下档口看了一眼,问道,“素日里的新鲜吃食都是九娘亲自动手,今儿怎么换了人来做?”
“回主上,您有阵子没来,故而有所不知,九娘年前请了三个月的假,探亲去了,还没回来呢。”
“三个月?”萧贞观脚下顿了顿,“探亲?她阿娘姊妹不都在京中?去哪里探亲?”
“九娘不是有个早年间离家出走的三姊嘛,去岁的时候有了音信,她和她五姊带着老母去探她三姊去了。”
萧贞观抬步走进雅间,雅间的高桌上早就摆好了她惯用的腊梅引,腊梅清香阵阵,虽与她梦寐以求的那种味道不同,但聊胜于无,尤其此刻,闻见了腊梅香气后,烦躁的心绪立刻平复了下来,饶有兴致地询问道,“哦?宁三娘竟然在消失了多年之后有了音信?那怎么不回京来与阿娘姊妹相聚,反而要她们千里迢迢去探亲呢?”
金管事没听出萧贞观语中的疑惑,解释道,“说是三娘在那里有了基业,轻易舍弃不得,故而只能先委屈姊妹几个前往团聚。”
“那不知宁三娘如今在何处啊?”萧贞观又问。
金管事回忆了片刻才接着回答,“好像是在北疆,具体哪个州,请恕小人不记得了,九娘也就提过一回。”
“北疆?”萧贞观浅饮了一口腊梅饮,感叹道,“那里的冬日可谓天寒地冻。”
“是呢,小人也觉着那宁三娘能在那等人生地不熟之地创下基业,也实属了不得,”说话间,跑堂将新菜色呈了进来,金管事亲自摆桌,将其中一叠炸得金黄酥脆的圆球放到萧贞观手边,“主上,这就是档口所售卖的零嘴,您尝尝?”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颗颗滚圆的小金球堆在巴掌大的竹篓里头,金球下还垫着一层芭蕉叶,未到近前,便有阵阵酥香扑鼻而来。萧贞观今日早膳就用了一杯茶饮,大半日没吃东西,此刻被香气勾得有些食指大动。
青菡长舒了口气,接过金管事递来的银签,往竹篓里头戳起一枚先试了试,确认无异后,才又换了根银签给萧贞观取上一枚,“主上尝尝。”
萧贞观将银签捏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用眼睛实在辨别不出是何物所制,这才放入口气咀嚼了一番,可依然尝不出个所以然。
“这是什么?”萧贞观好奇地问。
“回主上,这是从西北传过来的,名唤马铃薯,俗名叫土豆。”金管事回答。
“马铃薯?土豆?”
“是,”金管事未曾发现萧贞观面色的改变,解释道,“此物生长在地下,结果时都是成串成串地结,形似马脖子上地铃铛,因而才叫马铃薯。”
萧贞观目不转睛地盯着竹篓,又问,“此物,何时传入的长安?”
金管事仔细回忆了一番,“约莫四五个月前?确切的时日小人也不清楚。”
“那么金掌柜又是怎么发现此物的?”
“此物哪里是小人发现的,是九娘在菜市发现的,主上您也知道,九娘自打掌勺以来,十分热衷研究新鲜之物,她见到此物后当即全部买下,回来之后尝试了煮、炸、炒、炙、蒸多种手法,您猜结果怎么着?”
“嗯?”萧贞观手中的银签落下,扎进了一枚土豆球中。
“这东西还真是个宝贝,不管用什么法子烹制,就没有难吃的,既能同山芋一般随便煮煮直接用来裹腹,也能用精细的做法与肉食同制,总之九娘试了许多种法子,最后定下用煎炸的做法,从小吃开始慢慢推出此物。”
“那许多种法子,除了九娘,眼下楼里可还有其他人能做?”
金管事眼前一亮,“主上想尝试其他的做法?有,有的,小人这就下去吩咐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