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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问出了非常一针见血的问题:“你是打算强行拆除让他们脑震荡,还是让他们躺在疗养院,做一辈子的白日梦?”
  他的发丝垂下在林衍脸上,漆黑得像永夜。
  “还能怎么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衍一手抹掉了额上的冷汗,没好气地反问他,“我们有神经网络方面研究的行家,能出什么乱子?”
  虽然嘴上这么说,林衍还是把实时战报同步给了程渊的终端。
  黑发的指挥官低头看了半晌,微微沉思了一会,忍不住开口道:“对面的攻击点位很精准,对战局的把握不像是第三星系外打群架的混混海盗群。你们查一下联盟内部——”
  林衍朝这个闲不下来的指挥官翻了一个白眼,从个人终端调出一列名单:“这是我报送给阿尔勒的名单,全是根据临时精神网反向入侵破译拿到的。”
  “怎么样?”林衍把写满人名的光屏在程渊眼前晃了一圈,很得意,“是不是把你想到的都做了?我说指挥官大人,帝国已经倒闭歇业了,您如果还有这种指点江山的闲心,不如……考虑一下自己的后路如何?”
  “比如正式宣布向我投诚?或者更简单的……低调一些,乖一些,被我藏起来?”
  程渊:“……
  “我知道你对军功荣誉什么的没有一点执念……”林衍低声说着,鼻尖拱进程渊严整的衣领里。
  程渊仓促间只能握住他不老实地往自己后腰探去的手,低斥一声“别动”。
  “我不。”林衍气哼哼地叼着衣料,咬着衣服上一颗扣得很仔细的纽扣,“你答应给我的东西,就别想拿走。”
  “你这是乘人之危。”
  “我不管。“林衍将脑袋埋进程渊怀里,闷闷开口,“你利用也利用完了,耍着玩也玩够了,失忆了我也算是尽心尽力,照顾你那么久,现在你想拍拍屁股跑路?休想!”
  程渊失笑:“这什么毛病?还撒泼打滚起来了?”
  “是啊,怎么了?”林衍坦然与他对视,“你要是讨厌,那只能打死我了。”
  “打死我也没用。”他摩挲着程渊的手背,泄愤般咬了一口,“我要把我自己变成一块狗皮膏药,天天粘在你身上,让你撕也撕不下来……”
  林衍越说越离经叛道,热气扑在程渊衣领下细腻冰凉的皮肤上。微凉的发丝垂下来,挠在上面泛着细细密密的痒。程渊脑袋里一片轰鸣,说不清是后遗症还是别的原因,渐渐听不清林衍在说什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程渊只觉得他似乎是极爱惜,又极委屈地贴上自己脸侧,不知道该对自己做什么好,最后只能泄愤一般咬了一口自己的耳垂。
  他们之间曾隔着万水千山,客套太假,剖白又太赤诚。
  而骄傲的联盟元勋不是神明,他也会委屈,也会心酸,也会流泪。
  泪水会在他脸颊上四散奔逃,灯光一照,显现出银质的肌理。他浅暖色的头发微微有点长,安静地垂在脸边,此刻神明一样的青年望向心上人,神情疯狂而沉溺。
  他说,哥哥,你也喜欢我。对吗?
  他说,哥哥,你老是谎话连篇。
  谎言是武器,像蛇绚丽的伪装。
  不用狩猎以后,猛兽要努力花时间学会收起獠牙,用话语表达真心,用吻表达爱意。
  时间也许会很长,也许……很短,仅仅一瞬。
  第90章 梦醒
  “擦擦。这么大人了, 还哭成这个样子。”
  切断了链接后,程渊被林衍连拖带抱地拎出了机甲,游出了培养缸。林衍为了阻止进程发了狠, 把跟机甲相连的施电工程都打了个粉碎, 现在基地没电哑了火, 还得等着外面来人,为这边接上用电。
  四周一片昏暗, 程渊用毛巾擦着头发, 抬头一见林衍脸上泪痕斑驳像只花猫,可怜兮兮的, 不由得伸手递了一条干净帕子,示意让他擦擦脸。
  偏偏那小伙子天生不知道什么叫可怜,哭完了什么都忘了,接过帕子, 脸上浮出一弯微笑, “怎么, 哥哥心疼我吗?”
  “要是真心疼后悔了, 你想怎么补偿我?”
  情绪跟坐过山车一样,想到哪是哪。程渊望着他通红的眼眶, 感觉这小子长这么大个壳子, 里面装的好像还是好多年前那个鬼精鬼精,一掐就哭的小包子。
  一想到这茬, 他脑子里转的那些忧虑的念头不知道为什么, 就都烟消云散了。
  一向刚愎自用的先锋军指挥官垂了眼睫, 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担心这小包子的安危来。
  “长这么大就学会打架?”他手指卡住林衍下颌,力道不轻不重,但被卡住的那个绝对没办法逃脱, “撒泼打滚,无理取闹,你眼里有一点大局吗?这么多年苦心经营,你经营出个什么?银河小卖部吗?”
  林衍捉住他的手,笑了一声。
  联盟元勋其人,看着杀伐决断铁血非凡,实则到了和平年代,肚里不止撑不了船,看样子连多余的人都不稀得装。一生行动目标就三个词:砍人,抓叛徒,安家落户。
  这样一尊杀神,供在庙里都嫌晦气。
  程渊叹了口气,伸手勾住林衍的头发给他擦水,又极其手欠地捏两下,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绕着:“小衍,何必呢?”
  “何必什么?”林衍没好气地扒拉开他的爪子,“我从小到大行事准则都没怎么变过,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别人对你坏,我就把他们都砍了;哪里能安家,我就去那里找个地方,老实等你回家。”
  “如果世界这么大,居然不能腾出一块空地让我们落脚……”他发狠地捏了两下程渊的指尖,权当泄愤,“那我就自己争一片天地出来,一切尘埃落定,就和你去过平静的生活。”
  程渊愣了一下,“就这样?”
  “对,就这样。”林衍理直气壮地按住脑袋上正在移动的毛巾,“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比不上哥哥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连没死成也要躺在棺材里权衡利弊,你把你自己当什么了?又没人给你颁奖,你那么拼命干嘛?!”
  他说着说着话音里又开始掺潮气,程渊似乎被熏出了风湿,顿时有点头疼脑胀,连忙捂住他的嘴:“别哭了啊,我听着头疼。”
  他伸手在唇边一触,做了一个“禁止大小哭”的动作,指了指自己太阳穴。
  林衍不依不饶地抓着他的手,瞪着眼睛抬头望他,气得七窍生烟。
  气着气着小青年自己熄火了,因为他发现程渊好像不是在开玩笑,他好像是真的有点头疼。
  程渊微微阖着眼皮,头发半干不干地贴在脸颊两侧,微风一吹,两侧太阳穴就突突地跳,血管涨得疼。
  林衍一看他那脸色就知道不对,顿时有多少怨气都撒不出来了,只好抓紧那人的手,一迭声地问:“怎么了?后遗症还没好吗?要不要叫医疗舱?”
  程渊拍拍他的后背,声音沙哑:“不用那么客气,就是着凉。要不小衍你再多撒点泼看看,热闹一下,说不定就好了。”
  林衍:“……”
  好久没听到他这样随口敷衍的人了,业务用进废退,现在自己居然找不到什么话反驳他。
  程渊看着林衍的脸色,唇边挑起一个笑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总算是有点生龙活虎的精神气了。”黑发的指挥官在心底松了口气。
  “受点委屈就掉眼泪,该怎么办才好?”程渊在脑袋里微微的刺痛下,浑浑噩噩、漫无目的地发着呆,然后意识轻轻地飘了起来,不知是睡着了,还是终于累到头了。
  再深再重的噩梦,也有醒的那一天。
  但可惜倒霉的指挥官还没休息一会,就被持续不断的刺痛再度唤醒。
  “嘶……”他脸色很不好看,用力甩了甩头,“我睡了多久?”
  刚掀起眼皮,林衍就把温热的手伸了过来,摸了摸程渊不知何时浸满了冷汗的额头。
  “就十分钟。”林衍摸了一会,立刻严肃地握住了程渊的手。
  那双手很凉,像冰一样,但他本人的额头却是滚烫的。
  “你在发烧。”林衍将唇瓣凑近程渊的耳畔,眼神很担忧,“我叫人送医疗舱来。”
  程渊被疼痛分去了大半注意力,只感觉林衍在他耳边喷吐热气,一个字都没听清,抬头一看,视野里都是斑斓的色块,也看不清他的脸。
  先锋军神勇无敌的指挥官头一次惆怅地想着,自己这风烛残年的感官系统,可能这次彻底要完。
  人不是机甲,坏了能拆,拆了能修。早在童年时期,程渊的视觉和听觉还得到了几年悉心养护,可惜好景不长,治疗没来得及一推到底,方案连带相关研究人员都葬送在那场火灾里。多年荒废,再加上本人的毫不在意,到现在才出毛病,已经算奇迹了。
  视觉和听觉都不太好使了,但触觉还在。程渊感觉到掌心和耳边传来持续不断的热感,就好像天寒地冻的时候有人送来一蓬火苗,也许并不足以取暖,但感觉到了热意,风雪似乎也不足为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