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好了。”程渊冷淡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林衍昂起头含糊地应了一声, 动作加速。
三下两除二捞起清水洗漱，抓起毛巾擦干净脸后林衍迅速循着香味钻进了厨房：“居然是哥哥做饭吗？我到底还能有多幸福……”
程渊喝咖啡的动作停了一瞬：“我之前从来没这样过吗？”
林衍端坐着勾起嘴角, 手肘撑在桌面上, 却根本没看冒着香气的吐司。
他目光专注极了，几乎黏在程渊身上, 撕都撕不下来。
“只是好久没这么舒适了, 什么也不用想好吗？让我多发会呆。”
程渊皱着眉盯他, 那一瞬间的目光有点复杂。
“你……”他开口，“不知道今天我们要去干什么？”
林衍刚叉好一块煎蛋扔进嘴里，嚼得有声有色的：“唔？”
看着他那副样子, 程渊话到嘴边，转了两圈又咽了下去。
“算了。”瘦削高挑的黑发青年耸了耸肩，一叉戳在盘子里的溏心蛋上。
“到军部再说。”他勾起嘴角，露出一点玩味的笑。
飞梭在上班点前半小时准时到达。林衍拉开车门，伸手为程渊护着头，以防他撞到。
今天是程渊去联盟军部正式报道的第一天。先前程渊身上有太多疑点：复杂的身份、暧昧的立场、混乱的记忆、糟糕的身体状况……每一桩都能让联盟本部那些议员吵得不可开交，更别提这些问题都在同一个人身上。
林衍揉了揉眉心，有点头疼。
战争结束后，联盟接收了崩溃的帝国统治区，肃清了军部，建立了中立机构联盟科研中心，重组了一团散沙的议会和下级机构，让各层人员都能参与投票选举。如今三大星系所有混乱的地区都安分守己，各处都在忙着重建发展，正是因为大家都没什么好担心的事情，才有闲心争吵起程渊作为前帝国将领的发落问题。
程渊自己倒是不觉得那些人有什么问题，如果换作自己，早就把这样一个可疑的人关进最高监狱囚禁一生了，现在还能在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全多亏联盟自由开放的风气盛行。
但林衍很介意，他介意得很。每次有人自以为毫无痕迹地把目光投向程渊时，他都像自己被冒犯了一样，不是找那个官员麻烦就是自己生闷气，程渊还得在休庭的间隙抽时间哄他，简直是心力交瘁。
好在林衍被愤怒折磨了好几天，冥思苦想，决定亲自出马，把程渊扣在怀里带进议会大厅炫耀了一圈，那些人居然就诡异地闭了嘴，再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林衍偷偷看程渊的侧脸，整理了一下制服的衣领，掩去唇角一点笑意。
现在我看还有谁敢动我的人？林衍慢吞吞地用诺玛打开自动驾驶，在心底得意地想。
飞梭只用不到十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林衍从车里跳出来，昂起头眯着眼睛看秩序井然的军部。
“队长，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新基地！”林衍换回了不知道几百年就没叫过的称呼，逆着光向程渊伸出手。
程渊黑发黑眼，又穿着纯黑的制服，只有脖颈露出来一小段苍白的皮肤，像是被裹在黑夜里。
但他扬起嘴角，朝站在光里那个神采飞扬的青年伸出了手。
一点笑意如冰雪初融。
“这座指挥塔是参照首都星那座复刻的，内部功能我们做了大改，让它能成为整个红枫星乃至第二星系、三大星系的信标，以它为中心布局各层安全防护罩。”
为林衍和程渊介绍的那个技术专员看起来很兴奋，他似乎是第一次见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联盟元勋，语气很亢奋，像被打了一管鸡血：“大人，您看这里，我们设置了数百层高级别的加密，能保证将试图攻击军部的人都阻拦在底部，然后被我们的防护系统截杀……”
他越说越激动，林衍含蓄地后退了一步，优雅地询问站在他身边的程渊：“哥你觉得呢？”
程渊本来打算客套一下，但转念一想这不利于联盟发展，就说了实话：“在诺玛这里不超过三分钟能被攻破。”
“……不过已经不错了。”他突然想起来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努力将话说得漂亮了一些，但效果欠佳，“呃，其实如果是首都星那个，一分钟都不用。”
技术专员呆了一下，“这位大人，您是在开玩笑吗？”
林衍突然想起来，因为关于程渊的信息都处于绝密级别，大部分被提拔来联盟本部的第二星系年轻人，似乎都不太认识程渊的这张脸。
毕竟先锋军虽然驻扎在这，但指挥官从来没正式露过面。
林衍低下头，尽力忍住了笑：“哥，别生气啊。”
程渊瘫着脸，假装自己听不懂人话。
技术专员见他们不说话，强烈的好胜心赢过了对领导的恐惧。他看他们的脸色不像是生气或者恼怒，直接大着胆子邀请：“大人如果不相信的话，我们可以现场给您演示一下！我们组长一直在为新指挥塔的安全中心日夜奋斗，这一定是现今世界上最坚固的防御系统！”
林衍将手臂搭在程渊肩上，低声问他：“怎么样？要不要去试试？”
技术专员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程渊，林衍也有样学样，调度了一个真诚恳切的表情。
程渊：“……行。”
他本来是来军部干什么来着？
技术专员眼睛亮了一下，跃跃欲试地打开通讯：“我让技术部准备一下临时测试，大人，请跟我来！”
林衍拉着程渊的手，朝年轻气盛的技术员笑：“到时候别哭，他不太擅长哄人的。”
“不会，我对我们的技术很有自信！”小少年按了几下面板，朝林衍和程渊露出一个纯良的笑容。
程渊捏紧了手里的机甲核，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
“……一分四十秒。”
指挥塔安全系统全线飘红，技术专员一屁股坐在地上，仿佛见了鬼。
程渊将机甲核从控制台里拿了出来，看了少年一眼，评价的话在嘴边转了两圈，很矜持地没说出口。
少年眼下本来就黑的眼圈显得更黑了，他有点恍惚，拍了拍死机的屏幕：“怎么会？这是组长的得意之作啊，这可是得过最高奖的技术！”
“不是你们的问题，思路是对的。”程渊很礼貌地回答道，“只是这种比较学院派的加密方法比较容易暴力破解，你有见过类似人脑神经回路重构的那种加密方法吗？在战场上其实更实用一点。”
“那种方式吗？我去问问组长能不能跟科研中心协商，派个专家过来。”技术专员垂头丧气地飘走了，“……大人，您让我再想想。”
“联盟搞这么久，就培养些这种人出来？”程渊忍了忍没忍住，问出了口，“这种……死宅技术员？”
林衍拼命按住自己抽搐的嘴角：“怎么，队长对他有意见？”
“没有。”程渊把机甲核按进腕机，拍了拍林衍的肩膀：“挺好的。”
他想起首都星灰色的云雾，那时候一切都很呆板，无聊而寂寞，仿佛所有人都活成一个样子，阴险、狡诈、贪婪而善于伪装。
林衍看向他的侧脸，将他的心思猜到了大半：“比你当时在首都星遇到的一大部分人都好，对吧？”
程渊轻嗤一声，抬腿迈了出去：“还成吧，继续保持。”
林衍跟了两步，喜滋滋地问他：“哥哥你现在是不是很高兴？”
程渊很不客气地把他搭上肩膀的手指拍开了。
高速电梯一路往上，越过实验区，抵达上层作战中心。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冰冷的金属光泽映照着穹顶模拟的蓝天，数架形态各异、涂装鲜明的机甲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各自的泊位上。空气中弥漫着机油、能量液和金属特有的气息。
林衍显然对这里熟门熟路，他脚步轻快地领着程渊穿过中央通道，最终停在一处被特殊灯光笼罩的泊位前。
一架崭新的机甲静静矗立在脐带塔上。
它通体是深邃的墨黑，只在关节和能量核心处点缀着几道凌厉的银色纹路。机甲的姿态并非标准的立正，而是微微前倾，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侵略性，肩部的装甲设计尤为厚重，隐约可见内置武器的轮廓。
脐带塔下的控制台里，楚惟远远望见两人，招了招手。
“看见了吗？”林衍低声对程渊说，“这架新机甲是为你量身定制的。”
程渊抬眼，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机甲上，“刚回归就送大礼，不太合适吧？”
林衍轻笑一声：“战时的机甲除了昆古尼斯号还在地下作为精神网枢纽运行，别的都在调试阶段，包括这台。如果非说这是礼物的话，未免有些晦气。”
“让我试驾？”程渊撩起眼皮，“你们打的一手好算盘。”
林衍偷偷捏了捏他的手，旋即那点促狭的笑消失了，整个人的气质肃然地沉淀下来。
“我想重新组一支星际远征军。”他说，“想要远征，先锋队的力量必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