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计划都被打乱了,就像步步为营的棋局忽然被外力掀翻,只留满地的狼藉。
裹着浴袍浑浑噩噩地出来,今晚的星星也极为明亮,让他想起了许想到他家的那一晚。
第三个愿望,是许想握着他的手许下的。
许想说,祝他心想事成。
假如当时划过的流星会说话,它们会说什么呢?
说不定会嘲笑他的浅薄愚蠢,竟将天大的黑锅扣在了许想身上。
江星言痛苦地闭上眼。
第二天在学校,江星言刻意忽视了许想屡屡投来的视线。
他需要一点时间冷静,让他能坦然面对失去。
但许想显然不打算给他这个时间。
体育课的后半段休息时间,江星言按照惯例回教室自习。
许想却在半路把他截住,不由分说拉进器材室。
江星言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怎么了?”
“昨天你说的话我翻来覆去想了一宿。”许想眼睛浮起不少红血丝,说话也带了几分咬牙切齿,“江星言,你是不是木头转世啊?”
“你不是很聪明吗?男的不会生孩子这点你怎么就不懂呢?”
江星言抬起眼,想解释他曾在书里看到过有特殊体质的男人,但望进许想怒火滔天的眼睛,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你,你不会以为那天晚上我们亲一下就有了许又又吧!”
那晚的记忆随着酒精代谢已经所剩无几,原来什么也没发生。
江星言抿紧嘴唇。
“平时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在这种事上就这么笨!”
许想恨铁不成钢地骂他。
江星言默不作声,任由他发泄情绪。
“所以呢?”许想的呼吸终于平复了一些,“现在知道了真相,你要和我分手吗?”
江星言脱口而出:“不是!”
尽管发觉这是一场乌龙的事情令他心情沮丧,但自始至终,他对许想的感情都没有变过。
许想的眉头松开了点,定定地望着他:“你真是个笨蛋!”
今天是江星言被批评智商低下次数最多的一天。
在回去的路上,许想和他说起家里姐姐的事情。
许念天生叛逆,到了适婚年龄被父母催相亲催得差点跳楼,和家里大吵一架,在许想那里知道父母出国旅行后,便突然挺着个大肚子回了家。
根据许念的说法,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结婚,反正爸妈就是想抱孙子,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去精子库精挑细选了个优质对象,偷偷做了试管婴儿,也算堵了父母催婚催育的嘴。
只是她把孩子生下就跑到外地潇洒,苦了刚做完阑尾炎手术的许想,刀口天天痛得要死不说,还得带外甥女。
“其实又又挺可怜的,我姐这人做事太不顾后果了,说什么也不肯带孩子,昨天被我爸妈一顿好骂。”许想嘀嘀咕咕,手指转笔转得飞起。
江星言跟着叹了口气。
许想忽地想到什么,眼前一亮:“要不然,我们带着又又离家出走吧?”
江星言下意识要拒绝,然而想起昨天又又声嘶力竭的哭声,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一不做二不休,他俩偷偷翘了课,趁着许父许母出门的功夫,潜入房间。
许又又昨晚哭了一宿,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听见动静,哼哼唧唧地醒了过来,见到熟悉的人,脸上顿时绽开笑容。
江星言被她笑得心都快化了。
他们匆匆收拾着又又的东西,婴儿的小衣服、玩具、奶粉,用书包背好,江星言抱着小小的又又,看向手机:“已经订了去首都的票,我家在那里的市中心有套房子,等落地了我联系保姆上门……”
大门忽然传来了声响,许父许母满脸愕然地看着他们。
这场逃跑无疾而终。
江星言把又又哄睡,轻轻放回了婴儿床,接着走出房间。
“叔叔阿姨,都是我的主意。”江星言用眼神制止了许想,不疾不徐地说,“您们要罚就罚我吧。”
江星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刻意隐去了对许想的部分,只说都是他一厢情愿引发的误会,许父许母听完,对视一眼。
“你们这样做确实不像话!”许父道,“都还是小孩子,怎么就想着去带更小的孩子了?你们不上学是想打零工吗?”
许妈抚了抚许父的背,叹了口气:“是我们做父母的疏忽,才让你们小小年纪就承担了不属于你们的责任。”
江星言神色微凝。
“你和想想……都还是孩子,朦朦胧胧的,说不定并不是喜欢。”许妈看着他缓缓道,“不如……”
“不是的妈!”许想却在这时打断了她的话,“我是真的喜欢他!”
许父瞪向儿子,许想丝毫不惧,倔强地梗着脖颈。
许妈转了转手腕上的玉镯,思索片刻。
“我们会带走又又。”女人的语气温柔而不容置疑,“还有想想,也跟我们一起走。”
江星言的眼神瞬间黯淡。
许想不肯,只是刚说出个“不”字就被许父的气势所压迫,气得眼睛都红了。
“江同学。”许母从容地望着他,“你做不了什么,等什么时候你能证明自己不是个孩子,我们再见吧。”
又是一年初夏。
明知不会再看到人,路过许家时,江星言还是朝里望了一眼。
许想的窗户仍和他离开那天一样,打开了条小缝。
那天的情形无比混乱,许想死死扒着窗不肯离开,最后还是他爸叫了几个人硬把他带走了。
江星言站在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切,心如刀绞。
但正如许母所说,他什么也做不了。
校园给他留下美好回忆的同时,也成为了他最深的桎梏。
江星言从没有这么期盼过自己能快些长大。
高考后是照常合影聚餐环节,李老师喝得脸颊酡红,笑眯眯地拍拍江星言的肩膀:
“星言,平时看你稳重,可许想那小子还在的时候,你也和他混在一起老做坏事呢。”
听到熟悉的名字,江星言呼吸一窒。
“就,就是有一次你说带他去教导主任办公室。”李老师呵呵笑了起来,似乎是回忆起当时的有趣场景,“包没拉拢,我看见你们抱了个小娃娃。”
江星言一动不动。
“哈哈哈,你们啊,真淘气,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带到学校来呢,所以我赶紧让你们回去。”李老师打了个酒嗝,“现在是大人了,就别再做这种事了啊。”
原来那时李老师看到了。
怪不得他们回去后,李老师问都没问一句。
是相信他们能处理好吗?
江星言的鼻子有些发酸。
可是那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度过了冗长的暑假,终于来到大学开学的那天。
江星言照例是一个人报到,高挑出众的身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格外显眼。
学校负责宣传的人见到他眼睛一亮,好说歹说要他配合拍张照,他们要打印出来作为展示。
江星言本想婉言谢绝,奈何实在拗不过他们的热情,不得不拍了一张。
很快他就后悔了,或许是这张照片的构图实在优质,宣传部的成员将其印刷成了2米的人形立牌,摆在校门口展览。
往来人群都会朝那里瞥一眼,江星言听着众人对他的议论,额角青筋直跳。
他正要上前和工作人员协商去掉物料,就听见一声熟悉又清脆的“哥哥”。
回头看到的那一幕让江星言以为自己在做梦。
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骑在许想的脖子上,用手指着立牌,大声叫唤。
许想不耐烦地纠正:“不要碰到个帅哥就叫哥哥好不好?许又又你这颜控真是没救了——”
一个转身,他们的目光穿过人群,碰撞在一起。
许想脱口而出:“我艹!”
许又又有样学样:“窝敲!”
跟在后面拖着行李的许父给许想一记暴栗:“再当着又又的面说脏话试试?”
许妈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好了,儿子好不容易考上,别发脾气……”
说话的功夫,有人已经越过人流,静静地站在了他们面前。
江星言对他们露出,比立牌上真挚得多的笑容:“好久不见,叔叔阿姨,又又,还有……”
他朝许想伸出手,朝那长大了的,成年人的掌心轻轻一握:“你好,想想。”
潮湿的青春期结束了。
漫长的成人期开始了。
第8章 番外一拍照篇
自打许又又从软乎乎的婴儿进化为蹒跚学步的幼儿,成长速度便与日俱增。
周末回家的许想发现,上周又又怎么都叫不出的“舅舅”,今天的又又见到他时就已经清脆又响亮地大声说出来了。
许想是被学校招录的体育特长生,每天都得训练,因此只能住校。不知不觉,又又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快速长大了。